“沒天理啊!倭寇!是倭寇啊!我的糧食!我的錢啊!全都搶光了啊!”張啟德張員外披頭散發,穿著被撕破的寢衣,癱坐在一片狼藉的庭院里,捶胸頓足,哭得涕淚橫流。
府內丫鬟仆役也在一旁跟著假哭,或是真的被昨晚的陣勢嚇壞了。
消息很快驚動了府衙。龐稚帶著衙役匆匆趕來,看到張府大門被破,護院被打得鼻青臉腫蹲在墻角,尤其是那被搬空了的糧倉,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面安排衙役維持秩序,詢問情況,一面心中卻是復雜難言。
這張啟德囤積居奇,他早已深惡痛絕,如今遭此橫禍,竟隱隱有一絲。。。快意?但他立刻壓下了這不合時宜的情緒,畢竟是在他治下發生的大案。
然而,沒等龐稚理清頭緒,幾匹快馬便疾馳而至,馬上的騎士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神色冷厲,正是聞訊趕來的溫州錦衣衛百戶所的緹騎!
為首的錦衣衛總旗官掃了一眼現場,特別是墻上某個不起眼角落留下的一個歪歪扭扭的倭寇涂鴉標記。
又聽了張員外語無倫次、添油加醋的哭訴(重點強調對方口呼倭語、兇神惡煞),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龐大人,”總旗官對著龐稚拱了拱手,語氣卻沒什么敬意,“看來是倭寇余孽流竄作案。這張員外也是,樹大招風啊。”
言語間,似乎對張啟德的遭遇并無太多同情,反而有點怪他露富招災的意思。
龐稚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比如這伙“倭寇”只搶糧不殺人,似乎別有內情,但看到錦衣衛那副定性完畢、懶得深究的模樣,又把話咽了回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錦衣衛都認為是倭寇所為,他也樂得順水推舟。
錦衣衛簡單勘查了現場,記錄了口供,便匆匆離去,似乎急于將“倭寇再次襲擊臺州富紳”的消息上報。
留下龐稚看著一片混亂的張府和哭天搶地的張啟德,搖了搖頭,吩咐衙役幫著收拾殘局,心中卻不禁泛起嘀咕:這伙倭寇。。。行事當真古怪。他們搶走的糧食,會流向哪里?難道真如張啟德所說,是倭國缺糧了?
臺州張府被“倭寇”洗劫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飛快地傳到了省城杭州。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這掌管一省民政、刑獄、軍事的三位最高長官,很快便聚在了布政使司衙門的簽押房內。
氣氛凝重,茶盞里的茶水早已沒了熱氣,卻無人有心思去品。
布政使孫瑜眉頭緊鎖,手指反復敲著一份剛從臺州府加急送來的呈文:“臺州臨海縣,張啟德家昨夜遭大批倭寇襲擊,糧倉被搬空,金銀細軟損失無數。龐稚在文書里說,賊人兇悍,口呼倭語,來去如風。”
按察使周康捻著胡須,眼神銳利:“孫大人,下官總覺得此事蹊蹺。倭寇?福建那邊剛消停沒多久,怎么突然就竄到我們浙東來了?
還偏偏挑了這么個為富不仁、名聲臭大街的張啟德下手?據龐稚描述,賊人雖兇悍,卻只劫財,未傷人命,連張啟德本人都只是受了驚嚇,這可不像是尋常倭寇的做派。”
都指揮使李振是個武人,脾氣更直些,他哼了一聲:“管他什么做派!敢在我浙江地界撒野,老子派兵剿了他便是!我浙江都司的水陸兵馬,可不是吃素的!”
“李指揮使稍安勿躁。”孫瑜擺了擺手,示意他冷靜,“剿?怎么剿?派大軍出海?漫無目的去找?還是駐守在各府縣,等他們下次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哪里冒出來?勞師動眾,耗費錢糧,若是撲個空,你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周康點頭附和:“孫大人所言極是。而且,諸位可還記得福建之事?黃澤黃大人最初也是調兵遣將,嚴加追查,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