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雅簫在戰場上
郭雅簫寧愿此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是自己,也不愿眼睜睜看著這個頂天立地、她深愛著的男人,為了守護她和這一切,被摧殘至此等境地!
她下意識地伸出那只沒有握劍、沾滿粘稠血液的手,顫抖著,想要去觸摸馬一良那布滿可怕傷口、依舊在緩緩滲血的手臂,想要傳遞一絲微不足道的溫暖與安慰,然而指尖卻因為內心巨大的痛楚和深深的無力感,顫抖得如此厲害,竟無法真正觸及。
周圍的元軍,在經歷了最初的傷亡和短暫的遲疑之后,眼見馬一良已然徹底失去戰力,如同垂死的猛虎,而郭雅簫也明顯到了燈枯油盡的邊緣,那點貪婪和兇殘再次壓過了恐懼。
他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緩緩地、帶著殘忍的興奮,從四面八方重新圍攏上來,收縮著包圍圈。
他們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活捉或者斬殺這對名動淮北的義軍首領夫婦,無疑是潑天的大功,足以讓他們得到夢寐以求的賞賜和晉升。
遠處,孛羅帖木兒端坐于戰馬之上,好整以暇地捋著虬髯,臉上露出了勝券在握、志得意滿的猙獰笑容,仿佛在欣賞一場即將落幕的、由他主導的殺戮戲劇。
就在這最后一線生機即將被徹底掐滅、萬物似乎都將歸于死寂的絕望時刻——
郭雅簫那因疲憊和悲痛而有些模糊的視線,無意間掃過了自己一直緊緊握著劍柄、因而顯得有些僵硬的左手手腕。
在那里,一件幾乎要被遺忘、與這血腥戰場格格不入的事物,映入了她的眼簾——那只通體瑩白潤澤、樣式古樸無華、一直被她貼身佩戴的“同心鐲”。
這同樣是衛小寶當年所贈。
昔日離別時,圣皇曾帶著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說道,此物不僅是他鄉故知的一份念想,更內藏些許玄機,倘若將來真遇到那九死一生、人力無法挽回的絕境時,或可憑此物,向他傳遞去一線微弱的訊息,或許……能引來意想不到的轉機。
當時只以為是摯友離別時的安慰之語,或是帶著幾分神秘色彩的玩笑,加之衛小寶如今身份已是貴不可言、高踞九重的“圣皇陛下”,她與馬一良內心深處皆存著一份不愿因私事輕易相擾的顧慮與自尊,故此鐲雖被她視若珍寶,日夜貼身佩戴,內心深處卻從未真正想過,要去動用這看似虛無縹緲的“玄機”。
然而此刻,看著身旁呼吸微弱、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丈夫,看著周圍步步緊逼、面目猙獰的敵軍,看著遠處陳友諒營寨那如同墓碑般沉默冰冷的輪廓,再想到那恐怕早已被父親算計、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所謂援軍……
所有的生路,所有的希望,似乎都已被現實無情地斬斷,腳下便是萬丈深淵!
這手鐲……這衛小寶當年看似隨意、如同讖語般的話語……難道……難道真的……
一個極其微弱、渺茫,卻如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深海中,驟然劃破黑暗的一絲螢火般的念頭,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在她那被絕望冰封的心田中炸開!
“圣皇……他……他當年的話……莫非是真的?”郭雅簫的心跳驟然加速,盡管身體疲憊欲死,但精神卻因為這一絲突如其來的、渺茫到近乎荒誕的希望而猛地一振!
她不再猶豫!也容不得她再猶豫!
趁著幾名元軍士兵小心翼翼逼近、尚未發動最后攻擊的短暫間隙,郭雅簫用盡全身最后的氣力,猛地將馬一良往自己身后又護了護,同時右手飛快地抬起,左手死死握住了那只瑩白的玉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