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銹鎮的內部,比從外面看起來更加擁擠和雜亂。狹窄的泥土街道蜿蜒在層層疊疊的簡陋建筑之間,頭頂是縱橫交錯的、滴著不明液體的管道和晾曬著破舊衣物的繩索。空氣中彌漫著比外面更濃重的氣味——汗臭、劣質燃料、發酵物,還有一種……長期缺乏清潔的聚居地特有的陳腐氣息。
凌和瑞娜的出現,如同水滴落入滾油,瞬間吸引了所有注意。穿著破爛、面帶菜色的人們停下手中的活計,從窗口、門縫里投來目光。這些目光大多麻木、好奇,少數帶著明顯的警惕,甚至毫不掩飾的惡意。他們倆干凈的防護服和與眾不同的氣質,在這里格格不入。
“我們需要找個能說話,又能獲取信息的地方。”凌低聲道,神識在體內悄然運轉,不是外放,而是提升著自身的感知,仔細捕捉著周圍的聲音、視線和情緒波動。他能感覺到暗處有幾道不懷好意的視線,如同隱藏在草叢中的毒蛇。
“按照這類聚居地的通用規則,”瑞娜目光掃過街道,最終定格在一個掛著歪斜木質招牌的建筑上,那招牌上用紅色顏料潦草地畫著一個酒杯的圖案,“酒館,或者類似的地方,通常是信息交匯點。”
那棟建筑同樣是由集裝箱和金屬板拼湊而成,門口掛著臟得看不清原色的厚布簾,里面隱約傳出嘈雜的人聲和一種劣質酒精的刺鼻氣味。
兩人掀開布簾,走了進去。內部光線昏暗,只有幾盞冒著黑煙的油燈提供照明。煙霧繚繞,混合著酒精、汗臭和嘔吐物的酸腐氣味,幾乎令人窒息。十幾張粗糙的木頭桌子旁,零散地坐著些酒客,大多面容滄桑,衣著破爛,身上帶著武器。當凌和瑞娜走進來時,嘈雜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帶著審視、好奇,還有幾分看到肥羊般的貪婪。
酒館老板是個獨眼壯漢,正用一塊臟布擦拭著杯子,那只獨眼冷漠地掃過他們,沒有任何表示。
凌沒有理會那些目光,徑直走到吧臺前。他沒有點酒,而是直接從瑞娜手中接過一小塊用錫紙包裹的濃縮營養膏,放在油膩的吧臺上。
“我們初來乍到,”凌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酒館里格外清晰,“想了解些情況。關于這片土地,關于這里的……規矩。”
那塊銀色的營養膏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著微光。立刻,周圍響起了一片壓抑的吸氣聲和吞咽口水的聲音。濃縮營養膏,能量充足,易于儲存,在這食物匱乏的廢土,是比那些渾濁的劣酒硬得多的硬通貨。
獨眼老板擦拭杯子的動作停住了,他的獨眼死死盯著那塊營養膏,喉嚨滾動了一下。“想問什么?”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的急切。
“這里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勢力?”凌開門見山,“我們不想莫名其妙惹上麻煩。”
獨眼老板快速伸手,將那塊營養膏掃到吧臺下面,動作敏捷得像怕被搶走。他壓低聲音,身體前傾:“鐵銹鎮,你們看到了,就是個小窩,勉強活著。像我們這樣的鎮子,附近還有幾個,比如南邊的‘渣土寨’,西邊的‘鉆孔平臺’,都差不多,守著點可憐資源,防備著野獸和……其他東西。”
他頓了頓,獨眼中閃過一絲忌憚:“要說真正不能惹的,首先就是‘剝皮者’。”他提到這個名字時,聲音更低了,仿佛怕被聽見,“一幫瘋子,掠奪者。他們開著改裝車,到處燒殺搶掠,抓到活人……有時候連皮都剝掉,說是做東西。前幾天他們還來門口晃悠過,你們最好祈禱別碰上他們。”
凌想起了之前那支囂張的車隊,看來那就是“剝皮者”。他不動聲色,繼續問:“還有呢?”
“再就是‘拾荒者公會’。”老板的語氣變得有些復雜,混雜著敬畏和疏離,“那幫人神出鬼沒,不常跟咱們這些定居的打交道。他們專門往那些最危險、最古老的廢墟里鉆,據說在找‘大災變’前的好東西。沒人知道他們老大是誰,據點在哪,但他們不好惹,手里可能有老古董級別的厲害家伙。”
這時,旁邊一個喝得醉醺醺、滿身酒氣的老頭湊了過來,咧開缺牙的嘴,嘿嘿笑著:“嗝……想知道更多?再……再來點那‘甜糕’……”
凌看了瑞娜一眼,瑞娜又拿出一小塊,掰了一半遞給老頭。老頭一把搶過,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公會的人……嗝……最近好像在找什么東西,在東邊那個大礦坑附近轉悠……神神秘秘的……還說……說什么‘靈脈’……活了之類的瘋話……”
靈脈?
凌心中猛地一動。這個詞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他體內的混沌靈根在接觸到外界污濁之息時曾有過反應,難道與這所謂的“靈脈”有關?
老頭吃完那半塊營養膏,心滿意足地趴回桌子上,很快就打起了鼾。酒館里其他人雖然依舊關注著這邊,但看到凌和瑞娜并非易于之輩,且似乎目的明確,大部分收回了過于露骨的目光,轉而低聲交談起來,酒館恢復了之前的嘈雜,但氣氛明顯因他們的到來和出手闊綽而變得微妙。
獨眼老板趁著機會,又快速低聲補充了幾句:“總之,外來人,在這里活下去的秘訣就是:別相信任何人,守好你的東西,離‘剝皮者’遠點,也別去招惹‘拾荒者公會’的人。至于各個鎮子之間……哼,為了口水井,為了幾塊能種那惡心苔蘚的地,都能打破頭。”
情報獲取的差不多了,雖然零碎,但基本勾勒出了灰燼星的勢力輪廓:掙扎求生的幸存者小鎮、神秘危險的拾荒者公會、以及兇殘暴虐的剝皮者掠奪團。而“靈脈”和東邊礦坑,似乎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凌和瑞娜對視一眼,準備離開。繼續待在這里,只會越來越引人注目。
然而,就在他們轉身走向門口時,酒館的門簾被人猛地掀開!一個渾身是血、氣喘吁吁的守衛沖了進來,臉上寫滿了驚恐,他嘶聲大喊:
“警戒!最高警戒!‘剝皮者’……‘剝皮者’的主力朝著我們這邊來了!好多車!好多!”
剎那間,酒館內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巨大的恐慌!
凌和瑞娜的腳步頓住了。
麻煩,似乎比他們預想的來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