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棺材內,陳默如同石雕般靜坐,外面遠處傳來的、隱約可聞的打斗喧囂聲,成了他計算時間的背景音。頌猜與“水鬼”的火并,是他親手投下的石子所激起的漣漪,而現在,他需要在這片混亂的漣漪中,精準地捕撈自己需要的魚。
他的呼吸平穩而悠長,但大腦卻在高速運轉,如同最精密的戰術計算機,推演著每一個細節。沖突爆發的地點在西邊碼頭和沿岸區域,那里是“水鬼”的地盤,也是頌猜主力撲過去的方向。那么,頌猜自身勢力范圍的腹地,尤其是那些存放著“貨物”的據點,守衛必然會出現空虛。
這是一個稍縱即逝的窗口。
他需要目標。一個價值足夠高、便于攜帶、且此刻防守薄弱的據點。
記憶的碎片再次被調動、拼接。之前多日的觀察,如同掃描儀般將貧民窟的地形和頌猜勢力的活動規律刻印在他腦中。
他想起位于貧民窟中部偏東,靠近一條稍微寬敞些(但也僅容三輪車通過)的垃圾巷盡頭,有一個不起眼的、用銹蝕鐵皮和木板加固過的棚屋。那里平時總有兩個以上的守衛,門口經常停著卸貨或裝貨的三輪車。他曾遠遠看到過里面搬出的箱子——有印著外文商標的香煙箱,也有封裝嚴實的電子產品紙盒。那里不是頌猜的老巢,更像是一個中轉倉庫或者分銷點。價值不菲,但防守等級肯定遠低于核心老巢。
最重要的是,它的位置。它不在沖突發生的西邊,但也不是頌猜勢力最核心的東邊區域。此刻,頌猜的人手被大規模抽調去西邊打架,這個中間地帶的倉庫,守衛力量很可能被削弱到了極限。
就是那里了。
行動必須快、準、狠。必須在沖突結束、頌猜的人回過神來之前完成。
他再次檢查了裝備。匕首,必不可少。他還需要一些工具——撬鎖或者破開簡單障礙的工具。他在鐵皮棺材的角落里翻找,找到了一截磨尖了的鋼筋,這是在之前某次搜尋中無意收集的,此刻派上了用場。他還找到了一個破舊的、但容量不小的蛇皮袋,折疊起來塞在腰后。
如同夜行動物,他再次滑入貧民窟的陰影之中。與之前的謹慎潛行不同,這一次,他的移動帶著明確的目的性和更快的節奏。他利用頌猜手下被引開的機會,選擇了更直接但平時絕不敢走的路線。
貧民窟仿佛被抽空了一部分靈魂。以往的夜晚雖然危險,但總有各種暗流涌動。此刻,卻有一種詭異的“空曠”感。大多數居民緊閉門戶,生怕被西邊的沖突波及。頌猜的手下果然稀少了很多,偶爾遇到一兩個,也是行色匆匆,朝著西邊沖突的方向趕去,根本無暇留意黑暗中掠過的影子。
陳默如同一道貼著地面疾行的冷風,迅速接近了目標倉庫。
果然如他所料!
倉庫所在的垃圾巷異常安靜,平時這里總有小嘍啰聚在一起抽煙賭博,此刻卻空無一人。那個加固過的棚屋孤零零地立在巷子盡頭,唯一的光源來自遠處一盞搖曳的路燈,投下昏黃而模糊的光暈。
但是,并非完全不設防。
倉庫門口,竟然還有一個守衛。
看來頌猜也并非完全蠢貨,知道老巢不能完全空掉。只不過,留下的這個守衛,質量顯然不怎么樣。
那是一個瘦高的年輕馬仔,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襯衫,靠在棚屋的門板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他腳邊放著一根木棍,而不是砍刀或者槍支。顯然,他被留下來看家,心里極度不滿又無聊,加上對西邊正在發生的“大事”充滿向往,根本無法保持警惕,甚至可能是被同伴排擠才留下的邊緣角色。
天賜良機。
陳默的心跳沒有加速,反而更加平穩。恐懼和興奮都被壓制到最低點,只剩下絕對冷靜的計算。一個瞌睡的、落單的、裝備簡陋的守衛,比最精密的警報系統更容易對付。
他沒有立刻上前。而是像壁虎一樣,悄無聲息地繞到了棚屋的側面。倉庫通常不會只有一個入口,尤其是這種簡易棚屋,很可能有后門或者通風口之類的地方。
他的手在冰冷粗糙的鐵皮和木板上緩慢地撫摸,眼睛在極微弱的光線下努力分辨。果然,在棚屋的背面,堆積如山的垃圾和廢棄建材后面,他發現了一個低矮的、用幾塊破木板釘死的通風口,或者說是小型搬運口。木板已經有些腐朽,連接處的釘子銹跡斑斑。
這里比正面突破風險小得多。
他抽出那截磨尖的鋼筋,小心翼翼地插入木板的縫隙中。動作極其緩慢,施加著均勻而強大的壓力。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細微的“嘎吱”聲,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陳默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側耳傾聽。
正面門口的方向,傳來那個守衛翻身和模糊的囈語聲,似乎被輕微驚動了。
陳默如同凝固的陰影,一動不動。
幾秒鐘后,鼾聲再次隱約傳來。守衛并沒有真正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