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這個歲數了,不好變了。”溫竟良笑道,“不像年輕的時候,一天一念頭,一日一目標。”
陸行舟想,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材質,石、玉、金、銀、木、鐵……有些人知道自己是什么材質,但不知道能將自己打磨成什么樣子,還有些人已經定型了,成為一塊青磚、一只金鐲、一棵樹或一把劍。
他自己是什么呢?陸行舟不知道。他覺得溫竟良像一把劍。
從溪鎮(zhèn)到駱州的路途很遠,等陸行舟的傷好得差不多之后,溫竟良給陸行舟買了一把劍:“路上還有精力的話,可以練練劍法。”
陸行舟黯然:“可我已經……”
“我知道。”溫竟良打斷他,“但你只是沒了內力,劍招還在你的腦中,劍意還在你的心里,你不是一個廢人,也不必一蹶不振,刻意去逃避練劍這件事。再者,現(xiàn)在還有恢復武功的可能,就不要在此時落下太多,不然恢復之后再重新練功會更加吃力。”
陸行舟不是不相信溫竟良,只是先前他已經試過了太多的方法,皆徒勞無功,冷靜過后他不敢再抱有希望,心里沒底:“師父說的能讓我恢復武功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你知道晏疏星嗎?”
陸行舟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是一名神醫(yī)么?師父是想帶我去找他?”
“不錯。”溫竟良說,“晏疏星和宿淡月的師父是同一個人,名叫袁懸壺,二十年前,袁懸壺便成功讓一個經脈全損的人恢復了。因此我猜他的弟子多半也有這個能力。”
“既然如此,宿神醫(yī)多半也有辦法?”陸行舟還在關州之時,陸金英也想過去請宿淡月幫忙,但勝寒派的勢力就在關州,宿淡月又是有名的神醫(yī),多少江湖人在她的住處進進出出。這一招實在太過冒險,陸行舟不想再給他們帶來禍患,便作罷了。
溫竟良說:“晏疏星已有十年不在關內活動,很多人都不了解他。宿淡月和晏疏星雖然師出同門,但走的是不同的路子,碰上疑難雜癥,宿淡月靠的是一個‘化’字,而晏疏星靠的是一個‘毒’字。你的功力已經化掉了,再靠化這個法子,我覺得作用不大,所以便帶你先去找晏疏星。”跟陸行舟不同的是,他完全沒考慮過找宿淡月會面臨的危險,這是高強的武功所帶來的自信,也是沒有后顧之憂所給予的底氣。
他接著說:“如果晏疏星束手無策,那我們再想想別的法子。不管如何,你先拿著這把劍,畢竟,拿著總比不拿要好。”
溫竟良說得對,不管怎樣,陸行舟的武功都不會比現(xiàn)在更差了,他已經失去了內力,不能再失去斗志。他接過劍,熟悉的感覺涌回體內,腦海中閃過一個極為模糊的畫面,消失得太快了,陸行舟沒有抓住。
帶著內力練劍和單純用體力練劍,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不消多說,后者比前者累多了,練半個時辰,就已經到了陸行舟的極限。這是失去內力后,陸行舟第一次練劍,結束時他累癱在地,溫竟良沒說什么,陸行舟昏昏沉沉地想,原來身軀可以笨拙到這種程度。
人果真是很難忍受自己的退步的。
如果他從未體驗過輕盈、敏捷、迅猛,今日便不會感到如此挫敗。
溫竟良沒有安慰他,甚至沒有多分一個眼神給他。那是陸行舟必須獨自面對的時刻。
這日他們來到赟州和靈州的交界處,溫竟良忽地勒馬:“停!”
陸行舟不明所以,行動卻很快,他倏然拉緊了韁繩。溫竟良喝道:“什么人,別鬼鬼祟祟的,滾出來。”
他話音剛落,一個虎背熊腰的人從林中躍出,舉著刀直撲向溫竟良:“‘五更劍’,你爺爺來索命了!”
“小舟,自找個地方躲起來。”溫竟良飛快地說完這句話,便迎上了那人的刀鋒。
來者的武功不差,至少不比溫竟良差太多,兩個高手的比拚必然涉及到內力,以陸行舟眼下的情況,留在原地只會讓溫竟良有所顧忌,所以他迅速跳馬轉身就跑,豎在不遠不近的草叢中,觀察著兩人的戰(zhàn)況。
只見溫竟良握劍的手臂穩(wěn)如鐵鑄,牢牢地擋住了刀客的攻勢,他這一劍擋得極快極準,劍尖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晃動。
刀客的腳下像是安了彈簧,一擊不中便竄了出去,繞著溫竟良抖動出一朵朵鋒銳的刀花,溫竟良若稍有不慎,便會傷在這把刀下。但溫竟良可不是吃素的,他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目光毒辣,經驗老道,莫說這人的武功不如他,就算這人的武功勝過他,溫竟良也毫不畏懼,因為對決的勝敗,靠的從來都不只是武功。
溫竟良使出了“冬催老”劍法,以手肘和手腕帶動劍勢,轉瞬便出了十幾劍,其中有三劍刺中了刀客的肩部、胸部和腹部。他馬上就反應過來,刀客是故意讓他擊中這些部位的,因為刀客身上穿了盔甲,溫竟良這幾劍根本傷不到他,看來,刀客是有備而來,不達目的不罷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