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繼續深入,空氣愈發粘稠,仿佛連呼吸都需費力撕開一層油膩的膜。
腳下的土地早已不再是泥土,而是一層厚厚疊疊、不斷蠕動的脂肪層,踩上去軟爛如沼,每一步都帶起腥臭的膿液。
越是往里,肉球便越是龐大——有些已膨脹到數百丈高,如同肉山般橫臥在地,皮膚繃緊到近乎透明,血管如紫黑色的藤蔓在表皮下搏動;而地獄蛆蟲也愈發密集,密密麻麻,如活毯般覆蓋在每一寸地表、每一具肉軀之上,啃噬、鉆入、產卵,再孵化出更多蠕動的幼體。
整片地界,宛如一個正在潰爛的巨大傷口,而蛆蟲,便是這世界腐爛后生出的膿瘡。
終于,國土傭仆在一處深淵前停下腳步。
那裂口深不見底,寬得連神識都難以探及對岸。
邊緣沒有巖石,沒有斷層,只有層層疊疊的脂肪與潰爛組織如活物般緩緩蠕動,仿佛大地本身張開了一張巨口。
無數肉球正艱難地朝裂口邊緣蠕動,笨拙地將懷中之物傾倒入內——腐爛發霉的肉塊、銹蝕的兵器、破碎的圣像、鑲滿寶石的王冠、寫滿咒文的卷軸……凡人眼中或為垃圾,或為至寶,在此地皆無分別,統統被當作“食料”獻祭。
可它們的身軀實在太過臃腫,動作又遲緩如泥沼中的沉船。
每每傾倒之際,稍有不慎,便連同自身一同滾落深淵。
有的在墜落途中還在張嘴吞咽,有的則發出沉悶如鼓的哀鳴,但無一例外,皆被那無光的裂口無聲吞沒,連回響都未曾留下。
“它在進食?!逼绽蛳@驹趪羵蚱图珙^,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那深淵中的存在,“大喰……它吃掉一切,包括‘吃’這個行為。”
時織凜華凝視著那不斷吞噬的裂口,裙裾在腐風中輕輕翻動。
她忽然想起方才那個獸人肉球——或許,他也曾試圖將什么珍貴之物投入深淵,以換取飽足,卻最終連自己也賠了進去。
“連‘飽’都吃掉了,”她輕聲道,“所以永遠饑餓?!?/p>
深淵無聲,唯有蛆蟲在邊緣簌簌爬行,如同世界潰爛的脈搏。
深淵驟然一滯。
仿佛某種沉睡的巨獸嗅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味”——不是血肉,不是靈魂,而是“存在”本身那磅礴、純粹、近乎法則級的重量。
大喰的意志自無底裂口中蘇醒,整道深淵猛然擴張,邊緣的脂肪層如活物般撕裂、翻卷,化作一張橫跨天穹的巨口。剎那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吸力爆發而出——
那不是引力,不是魔力牽引,而是“吞噬”這一概念的具現化。
空間被拉長、壓縮、折疊,時間在吸力中扭曲成環,連“虛無”都被強行拽向裂口。
任何黑洞在此面前都顯得稚嫩可笑,因為黑洞尚有事件視界,而大喰的胃,連“邊界”都吃掉了。
狂風倒灌,天地傾覆。
連遠處的肉球都被連根拔起,如雨點般墜入深淵。
馬瑟琳的披風被撕成碎片,發絲如針般繃直,指向深淵中心。
然而,國土傭仆巍然不動。
它龐大的血肉之軀如錨定現實的界碑,任憑那足以吞沒天地的吸力撕扯,紋絲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