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在湛藍中漸漸模糊,如同墨滴入水,緩緩暈開,直至消失。
湖底并非黑暗,亦無泥沙。
相反,一種奇異的澄明籠罩著一切。
光影在她周身流轉,如碎鏡,如流螢,如無數扇半開的門扉。
她的記憶開始倒放,不是雜亂無章,而是如潮汐般有序退去——最先浮現的是芙蕾雅妮婭,那個始終站在她身側的劍圣,從雨夜宮殿到無邊草原,身影從未遠離;接著是途經的無數精靈國度,名字在她心頭掠過,仿佛風中的低語與星光下的輪廓;再往后,是曦弦秩序、永曜秩序,這兩個名字如鐘聲般在意識深處回蕩;接著是天國、聯邦,再接著是鱗葉王朝,最后,一切歸于西大陸——她所出生的精靈王朝,那片承載她最初呼吸的土地。
記憶繼續下沉,直至停駐在一個夏夜。
那夜,明月高懸,繁星如織,銀河橫貫天穹,仿佛伸手可觸。
螢火蟲在草叢間飛舞,點點微光在夜色中明滅,如同大地在呼吸。
三個小小的身影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笑聲早已散盡,只余下均勻的呼吸。
梅利安涅蜷著身子,臉頰貼著草葉,伊希爾瓦莉絲則仰面而臥,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顫動。
她們都睡著了,玩累了,夢也甜。
時織凜華撐起身來,銀白的發絲垂落肩頭,月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她低頭看著兩位熟睡的伙伴,眼中沒有憂慮,沒有野心,只有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
她俯下身,先在梅利安涅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再在伊希爾瓦莉絲的額頭上輕輕一吻,聲音輕得幾乎融進夜風里:“愿我有力量能保護你們。”
那句話,沒有回響,卻在她心底刻下了一道永不磨滅的印記。
忽然,遠處傳來聲音,似乎是一段歌聲。
那歌聲悠遠、空靈,仿佛從世界的另一端傳來,又仿佛就在她耳畔低吟。
每一個音節都如露珠滴落湖面,清透而帶著回響。
而在那旋律的深處,清晰地嵌著她的名字——不是祭司長之女,不是神選者,不是任何頭銜,而是那個最本真的、只屬于“她”的名字,如同夏夜螢火般純粹。
時織凜華循聲走去。
湖底的景象悄然流轉,水波退去,化作無邊的花叢。
夜風輕拂,花枝搖曳,無數螢火蟲從草葉間升起,如繁星般飛舞,環繞在她周身。
光點明滅,映照出一條若隱若現的小徑,通向歌聲的源頭。
她腳步輕盈,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回憶與未來的交界線上。
螢火蟲在她發間穿梭,光點落在她的肩頭,又輕輕飄走,如同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誓言,正被風溫柔地帶向遠方。
時織凜華循著歌聲,穿過飛舞的螢火與無邊的花叢,終于找到了那聲音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