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領主心情好,便讓衛兵拖兩個“欠稅者”上斷頭臺。
斧刃落下時,他正用銀叉刺起蜜桃,汁水滴在貂皮袍上。
“血濺高些!”他朝劊子手喊,“我賭這顆人頭值三杯葡萄酒!”
斧起斧落,臺下孩童被母親捂住眼睛,領主卻讓樂師奏起歡快的舞曲。
斷頭臺底的石縫早被血浸透,野草根須泛著暗紫,像凝固的淤傷。
教堂的鐘啞了三年。
當領主第七房小妾的珍珠項鏈斷了,滿地珠子滾進教堂門縫,鐘突然狂響。
老神父顫巍巍擦拭圣壇,領主的衛兵卻踹翻燭臺:“滾開,老東西!這地方今晚要擺婚宴!”
圣餅被踩進塵土,彩窗玻璃映出領主摟著新妾跳舞的身影,燭火在她金發上跳躍,像燒著的稻草堆。
最深的夜,惡行才露出獠牙。
饑荒年間,糧倉堆滿發霉的麥子,領主卻在廣場中央架起烤架。
整只乳豬滴著油,他割下最嫩的肉喂獵犬。
瘦骨嶙峋的婦人抱著餓昏的孩子跪在柵欄外,領主用叉子挑起孩子下巴:“想吃?讓你男人去礦洞挖三天!”
婦人搖頭:“他……三天前塌方埋了……”
領主大笑,把豬骨扔過去:“拿去啃吧,狗都嫌腥!”
孩子喉頭滾動,婦人默默把骨頭上殘渣刮進陶碗。
斷頭臺旁立著告示牌,墨跡是用血調的。
“偷摘領主果園一朵玫瑰者,斷左手。”
“議論領主夫人新裙子者,割舌。”
“孩童嬉鬧驚擾馬車者,鞭二十。”
字字如刀,石縫里鉆出的野草都矮人一截,仿佛不敢直視這些律法。
有個身影總在月下掃凈斷頭臺的血污。
他掃得很輕,帚尖拂過石板,像在安撫沉睡的魂。
守衛啐道:“血早吃進石頭了,蠢貨!”
他不答,只把掃帚柄擦得發亮——那是父親留下的遺物,曾用來修補教堂塌陷的梁。
今夜月光慘白,掃到臺基裂痕時,帚尖卡住了。
撥開枯葉,半塊殘碑露出字跡:“正義的精靈們啊,您記得每滴淚水的重量。”
字跡被苔蘚覆蓋,卻透出微溫。
他想起幼時蜷在草堆里,聾奶奶用枯手拍著他背哼的童謠:“精靈的耳,貼著石頭縫;精靈的眼,數著淚珠重……”
風驟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