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宮的玄鐵香爐中,九轉回魂香青煙裊裊,鴻鈞老祖枯瘦的手指撫過封神榜,榜文上的字跡竟隱隱有些褪色。他閉目掐算,人間氣運雖如長河奔涌,卻獨缺那縷該有的信仰金光。
“天一,去。”鴻鈞老祖的聲音如九幽冰泉,驚得殿中燭火搖曳。一道虛影自他眉心分出,眨眼間已立于昆侖玉虛宮前。
元始天尊正在推演先天八卦,見師尊分身降臨,忙收了蓍草迎上:“師尊萬安。”
鴻鈞分身袍袖翻動,封神榜虛影浮現在空中:“為何人間信仰如此稀薄?封神已近十載,諸神香火竟不如凡人灶火?”
元始天尊望著榜文上漸淡的字跡,忽然想起三年前玄都大法師帶回的見聞。他斟酌著開口:“師尊容稟,人間正值芒種,百姓忙于插秧耘田。弟子曾查探西岐,見他們將信仰融入稻穗,把祈愿播進泥土。”
“一派胡言!”鴻鈞分身拂袖,案上玉圭應聲碎裂,“信仰當如香火直上九霄,豈容與泥土混同?”
元始天尊垂首:“師尊若允,弟子愿下界查探,必給師尊一個交代。”
西岐的芒種比往年更熱鬧。伯邑考帶著村民在田里插秧,蘇妲己和淺?在田埂上給農人送綠豆湯。元始天尊化作老農模樣,拄著拐杖立在田頭,看著男人們彎腰如弓,將秧苗插進爛泥,女人們提著竹籃,往每丘田角撒下用紅繩系著的稻種。
“老丈可是來看熱鬧的?”蘇妲己遞來一碗湯,“喝口解暑,今年芒種格外熱呢。”
元始天尊接過碗,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姑娘好手藝,這湯比玉露瓊漿還解渴。”
蘇妲己笑了:“老丈謬贊。我們西岐人不興那些虛禮,只求老天爺賞口飯吃。”她指著遠處的伯邑考,“瞧見沒?那是我夫君,總說芒種插得深,秋收谷滿倉。”
元始天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伯邑考正赤著腳在田里示范插秧,褲腿卷得老高,泥點濺得滿身都是。他忽然想起封神時伯邑考的文雅模樣,如今卻成了地地道道的農人,不禁感慨:“他倒把日子過成了詩。”
“詩?”蘇妲己歪頭想了想,“我們不識字,只知道彎腰插秧時,脊梁骨對著天,便是敬天;汗水滴進田里,便是敬地。”她往田埂上放了幾個麥餅,“老丈餓了吧?這是新麥面做的,嘗嘗。”
元始天尊咬了一口,麥香混著柴火味在嘴里散開,比任何仙丹都更有滋味。他忽然明白,人間的信仰不在廟堂,而在這彎腰耕作的脊梁里,在這麥餅的焦香中,在這一碗碗綠豆湯的溫熱里。
傍晚,元始天尊跟著送湯的隊伍回村。學堂里,孩子們正在背書:“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淺?握著最小的孩子的手教他寫“福”字,筆尖在紙上劃出稚嫩的痕跡。
“先生,福字要怎么寫才靈驗?”孩子仰著小臉問。
淺?笑著在他掌心畫了個圈:“心里裝著家人,眼里看著收成,便是最大的福。”
元始天尊站在窗外,看著燈火下晃動的身影,忽然想起鴻鈞老祖說的“香火直上九霄”。可眼前這些不焚香、不禱祝的百姓,分明在用生命書寫著最虔誠的信仰——他們敬的不是泥塑金身,而是讓麥穗低頭的風,讓稻谷抽穗的雨,讓孩子吃飽的田。
回昆侖的路上,元始天尊望著人間的萬家燈火,那些光暈連成片,比任何香火都更明亮。他抬手摘下斗笠,任細雨落在臉上,忽然輕笑出聲——原來師尊要的“信仰”,早就藏在這每一滴雨、每一粒米、每一聲雞鳴犬吠里了。
玉虛宮中,鴻鈞分身聽完元始天尊的稟報,沉默良久,忽然抬手輕撫封神榜。榜文上的字跡重新煥發光芒,卻不再是冰冷的金篆,而是如麥穗般沉甸甸的暖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