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風關的晨霧還沒散,帶著露水的寒氣往人骨頭縫里鉆。鄂順帶著山鼠營鉆出秘道時,每個士兵的甲胄上都掛著蛛網和草屑,臉上的血痕混著泥污,倒像是給這張張年輕的臉添了道勛章。走在最前面的鄂順忽然抬手示意停下,側耳聽了聽——前營方向傳來的號角聲不是普通的集合號,而是三短兩長,那是“得手速撤”的信號。
“加速!”鄂順低喝一聲,率先撥開身前的灌木。山鼠營的士兵們立刻加快腳步,懷里的酒壇碰撞聲更急了,像是在催促。他們腳踩過帶露的野草,留下串串濕痕,很快又被晨霧掩蓋。
轉過一道山坳,前營的輪廓在霧中漸漸清晰。閏方的隊伍正貼著巖壁回撤,個個弓著腰,手里拎著捆好的俘虜,正是守糧隊的殘余士兵。看見鄂順等人,閏方舉了舉手里的彎刀,刀尖挑著面敵軍的旗幟,旗角還在滴水。
“后營搞定了?”閏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沙啞——他昨夜為了摸清守糧隊換崗規律,在草叢里趴了三個時辰,嗓子早凍啞了。
“糧倉燒透了,酒也帶了。”鄂順拍了拍懷里的酒壇,“你們這邊呢?”
“前營的軍械庫端了,弓箭火藥全給埋了。”閏方往霧里啐了口,“那守將是個軟蛋,見我們摸進來就癱了,連反抗都沒敢。”他指了指身后捆成一串的俘虜,“這幾個是管事的,留著有用。”
鄂順點頭,目光掃過俘虜里那個穿著錦袍的中年男人——那是野風關的糧草官,昨天還在城樓上耀武揚威,此刻腦袋耷拉著,錦袍被劃破了好幾個口子,沾滿了泥。“他手里有糧倉的賬冊,留著能查敵軍后續補給線。”
說話間,霧里忽然傳來馬蹄聲,嘚嘚地越來越近。閏方立刻揮手:“鉆林子!”
山鼠營的士兵們動作極快,像泥鰍似的鉆進旁邊的密林。鄂順拽著那糧草官往灌木叢里躲,剛藏好,就見一隊騎兵從霧里沖出來,領頭的騎兵舉著火把,照亮了巖壁上未干的血跡。
“搜!仔細搜!剛才明明聽見動靜了!”騎兵隊長的聲音很兇,火把的光掃過鄂順藏身的灌木叢,離他的頭頂只有三尺遠。鄂順能聞到騎兵身上的汗味,還有火把燒著的松脂味。他悄悄按住腰間的刀,手指扣緊了刀柄——只要對方再往前一步,他就先割了糧草官的喉嚨,再拼個魚死網破。
糧草官嚇得渾身發抖,牙齒打顫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刺耳。鄂順猛地抬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的刀抵住他后腰,用眼神警告:敢出聲就宰了你。糧草官的眼睛瞪得像銅鈴,慌忙點頭。
騎兵搜了半柱香,除了地上的腳印,什么都沒找到。隊長罵罵咧咧地揮了揮手:“晦氣!可能是山里的野獸!撤!回營!”馬蹄聲漸漸遠去,霧里只剩下火把的光點越來越小。
“呼——”山鼠營的士兵們齊齊松了口氣,有人沒忍住咳嗽了一聲,立刻被同伴捂住嘴。
閏方從樹后探出頭,確認騎兵走遠了,才打了個手勢:“繼續撤,往黑風口走,那里有我們的接應。”
黑風口在野風關西側,是道狹窄的山縫,僅容一人通過,是他們早就選好的退路。一行人貼著巖壁往黑風口挪,俘虜們被推搡著,沒人敢出聲,只有草鞋踩在碎石上的“沙沙”聲。
鄂順走在最后,懷里的酒壇硌得肋骨生疼,卻舍不得松手。這酒是他特意留的,壇身上刻著“醉春風”三個字,是敵軍從江南運來的貢酒,據說埋在地下三年才開封。他想起去年中秋,母親在院里擺了桌酒,也是這種“醉春風”,父親抿了一口就紅了臉,說這酒像極了年輕時在江南看到的桃花。
“頭兒,想啥呢?”身后的小兵湊過來,手里還攥著個沒吃完的麥餅,遞給他一半,“墊墊?”
鄂順接過來,咬了一大口,麥餅的粗糲混著淡淡的鹽味,讓他想起母親做的餅。“沒啥,”他含糊道,“想著回去怎么分這酒。”
小兵眼睛一亮:“聽說這酒能治風寒,給受傷的弟兄們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