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拍的鏡頭,恰好是她和季揚的一場對手戲。
場景很簡單,就在打谷場旁邊的一小片菜地里,兩人蹲著擇菜,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臺詞。
季揚的狀態很不好。
他一直站在人群的外圍,像個局外人一樣,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看著那些帶著槍的武警,看著那個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發號施令的男人,再看看秦玉桐。
昨天,他還天真地以為,自己送出的那個用艾草和薄荷做的香囊,能給她帶去一絲慰藉。可現在,那個拙劣的手工香囊,在他眼里,變得可笑又寒酸。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比山與海的距離更遙遠。
他生在淤泥里,為了母親的醫藥費、姐姐的學費,每天都在掙扎。而她,卻像是生活在云端,有那樣一個……僅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讓所有人俯首的父親。
開拍后,季揚頻頻走神,一句簡單的臺詞,念了三遍都錯了。
“季揚,看鏡頭!情緒!拿出你昨天的狀態來!”導演在監視器后頭焦急地喊。
季揚抬起頭,對上秦玉桐那雙清澈的眼睛。
她沒有絲毫不耐煩,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然后用口型無聲地提示著他的下一句臺詞。
她的眼神依舊干凈,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只是一個專業演員對另一個演員的幫助。
可這份平靜,卻比任何鄙夷都更讓季揚難受。
因為他發現自己心里住進了一只甲蟲。
它有著無法融入人群的甲殼。在她面前,總是下意識地縮起身體,害怕被聽見心里那只甲蟲窸窣爬動的聲音——那是他的心跳,他的渴望,他所有因她而起的笨拙與慌亂。
同時他害怕它突然從看她的眼神里、從顫抖的指尖爬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討厭蟲子,也會討厭他。
他連被當做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最后的結局一定是被當成垃圾,清掃出去。
“對不起。”季揚低下頭避開她的眼睛,聲音艱澀。
“沒關系,”秦玉桐輕聲說,“我們再來一次。”
她靠得近了些,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草藥清香和她自身體香的味道,縈繞在季揚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