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世子見圣上面色陰晴如晦云難測,知其心中猶在權衡,索性橫心直言,聲若金石擲地:“臣斗膽,懇請圣上三思——朝中百官皆知圣駕安危系于臣等肩頭,沙州城今夜之戰,必是刀光劍影、血漫黃沙之局。圣上若親臨前線,臣等既要與敵殊死搏殺,又要分心護駕周全,豈非顧此失彼?如此一來,非但戰局難料,更恐誤了破敵良機!“
他言辭如刀,字字直戳圣上要害,驚得隨侍一旁的老太監富海面色驟變,倒抽一口冷氣,又慌忙垂首屏息,生怕觸了圣怒。
林如海也是一驚,袖中指尖微顫,忙躬身趨前半步,抬手引向案上泛黃的羊皮輿圖,指尖重重點在沙州城外二十里處的山隘處:“圣上請看——肅州援軍雖至,然北圖三萬主力仍盤踞城東密林,臣以為,若圣上坐鎮此處居中調度,令南安王世子與權將軍分率援軍前后夾擊,再由沙州城守將趁亂出城合圍,三軍聯動如鐵鉗合擊,勝算倍增。“
言及此處,他忽而壓低嗓音,目光緩緩掃過窗外影影綽綽的龍影衛,一字一頓道:“圣上乃天下萬民之圣上,社稷安危系于一身。若圣上執意親赴險地,臣等縱血濺三尺、肝腦涂地,亦當拼死阻攔!“
圣上負手踱至窗前,夜風卷起衣袍,獵獵如戰旗翻卷。
他抬眸望向沙州城方向,但見火光沖天而起,映得云層如血,風中隱隱傳來金戈鐵馬之聲。
圣上緩緩轉身,目光一一掃過屋內眾人,最終落在案頭那盞將熄未熄的燭火上,終是長嘆一聲:“罷了,傳朕旨意——著南安王世子與權將軍接應援軍攻敵,林卿……你隨朕登高觀戰。”
權景朔與南安王世子對視一眼,正欲將各自麾下最精銳的侍衛留于圣上身邊護駕,卻見素來靜默的黛玉忽而蓮步輕移,廣袖翩然上前一步,屈膝深深行禮,聲音清越卻擲地有聲:“南安王世子與權叔父既為破敵而來,自當率親信之人奔赴沙場。戰陣之上若失臂膀,豈非自縛手足?圣上安危,自有龍隱衛如影隨形,更有家父與臣女以命相護,斷無疏漏之虞!”
南安王世子聞言面色驟沉,眉峰如刀鋒般凌厲揚起,正待拍案厲喝“胡鬧!“,卻見黛玉倏然挺直脊背,眸光清亮如寒星破云,竟透出幾分金戈鐵馬的鋒銳之氣,將他到嘴的呵斥盡數逼回喉間,令他喉結滾動數下,終未再吐出半個字。
下一刻,一股凌厲的勁風撲面襲來。
南安王世子驟然變色,瞳孔猛地收縮如針,待看清那裹挾勁風的,竟是黛玉素手輕揚間擲出的羊脂玉簪。
他本能地側身欲避,然簪鋒破空之聲已如裂帛,電光石火間簪尾寒芒驟現,堪堪擦過他耳畔肌膚,竟將半截青絲削落,飄然墜地。
再定睛時,玉簪已釘入身后雕花梁柱,入木三分,簪頭流蘇猶自顫動,似在無聲昭示方才一擊之威。
“世子現下可安心了?”黛玉聲音清冷如霜,廣袖間暗香浮動,竟是帶著幾分肅殺之氣,“臣女這手飛簪之術,雖不及沙場將士勇猛,然于三丈之內取人性命、護圣駕周全,倒也堪用。“
南安王世子喉結微動,額角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方才玉簪擦耳而過,竟比沙場箭雨更令人膽寒。
一路行來,雖屢見林家這位嫡女施展手段,知她絕非尋常深閨弱質,然終是被那清麗容顏與弱質纖纖身姿所惑,未料其身手竟凌厲至此。
玄鐵護腕下的手指悄然攥緊——方才那玉簪破空襲來之際,他分明已暗運內力、凝神提氣,卻覺周身氣機竟如被簪鋒鎖死,避無可避,那簪影似化作沙場宿將的必殺一劍,裹挾著凌厲殺意直逼命門,令他后背寒意驟生。
若黛玉真存殺心,此刻他恐怕早已血濺五步、橫尸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