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一國之君,開疆拓土,什么場面沒見過,愣是被這個小了自己幾十歲、輩分卻大得嚇人的小姑奶奶給說得啞口無言。
什么叫“輩分蹭蹭蹭往上漲”?說得好像他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幾句,找回點場子。
可看著程蘭筠那副氣定神閑、挑著眉毛等他回話的樣子,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跟她講道理?她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跟她論輩分?那更是自取其辱。
這小女娘總有數不清的歪理邪說,他就是一個可憐巴巴的小糟老頭子,哪里說得過這么刁鉆的小女娘。
文帝憋了半天,臉都快成豬肝色了,最后只能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哦?”程蘭筠推了推鼻梁上的琉璃眼鏡,鏡片反射著細碎的陽光,“陛下是覺得,我說得不對?”
她往前走了一步,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我自幼在白鹿山長大,我家嫋嫋師從我,學的是格物致知之學?!?/p>
“她親手改良的曲轅犁,如今已在京畿各縣推行,一季下來,能讓糧食增產幾何,陛下心里有數。”
“她繪制的水力紡紗機圖紙,如今正在少府工坊里加緊試制,一旦功成,我大漢的布匹產量能翻幾番,這筆賬,陛下也會算?!?/p>
“她還是陛下親封的禮嘉侯,食邑一千五百戶,是大漢開國以來,第一位憑軍功之外的才能封侯的女娘。這些,算不算嫁妝?”
文帝不說話了。
他當然知道這些。
正因為知道,他才這么急著想把程少商這個寶貝疙瘩給自家兒子劃拉過來。
這哪里是娶媳婦,這分明是給大漢的江山社稷娶回來一個聚寶盆。
程蘭筠見他不做聲,又慢悠悠地補上一句:“至于娘家人……皇后殿下視嫋嫋如己出,這不算嗎?”
“霍不疑霍將軍,與嫋嫋一同在格物學院,情同兄妹,這不算嗎?要么你自己問問他?還有我,”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我這個刁鉆的女娘,雖然沒什么大用,但好歹還能在陛下面前說上幾句話。這,算不算?”
她每說一句,文帝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這哪里是嫁妝,這分明是一座座搬不走、砸不爛的靠山!
他算是聽明白了,程蘭筠這是在跟他攤牌呢。人,你可以娶走。但想按皇家那套規矩來拿捏搓揉,門兒都沒有。
旁邊的宮人內侍們,一個個都把頭埋得低低的,肩膀一聳一聳,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極了。他們何曾見過自家陛下吃這么大的癟。
“咳咳!”越妃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怕再讓這兩人說下去,她家陛下那點皇帝的威嚴,就要被扒得一干二凈了。
她站起身,走到兩人中間,一手拉住一個。
“好了好了,”她先是拍了拍文帝的手背,像在安撫一只炸了毛的貓。
“陛下,您跟個孩子計較什么。蘭筠這也是心疼嫋嫋,怕她嫁進宮里受委屈,先給咱們打個預防針呢?!?/p>
越妃性子爽朗,平日里也是個暴脾氣,今兒倒讓她做了一回勸架之人,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