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啊?”袁善見一時沒反應過來。
程蘭筠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去年北方大旱,開了春,流民只會更多。”
“這些人入城,無以為生,要么為盜,要么餓死街頭。”
“陛下雖有心賑濟,但國庫空虛,杯水車薪。長此以往,必生大亂。”
她看向袁善見,也看向樓犇和王延姬,語氣平淡,卻字字千鈞。
“新學,格物,并非只是奇技淫巧。”
“它能造出照亮黑夜的燈,也能造出讓荒地變良田的犁;能算出圓周,也能算出如何用最少的材料,建起最堅固的堤壩,容納最多的流民。”
“袁公子想知道‘光’的秘密,樓公子想知道‘新學’的用處。可以。”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種溫和的、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都城東郊,有一片荒地。一個月內,你們若能帶著那些流民,在那里建起一座能容納五百人的屋舍,并且,讓他們都能吃上飯。”
“到那時,我自會告訴你們,關于‘光’的一切。”
程蘭筠和程少商留下題目以后便離開了樓府,第二日一早,便聽見陛下傳召。
天還沒亮透,陰沉沉的,像是憋著一場大雪。
都城從一夜安眠中醒來,車馬行過長街,留下兩道淺淺的轍印。一切都和往常沒什么不同。
然而,皇宮的承明殿里,氣氛卻已降至冰點。
文帝坐在龍椅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緊緊握著龍椅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殿下,那雙平日里總帶著幾分寬厚甚至無奈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驚濤駭浪。
殿中央,跪著兩個人。
一個是凌不疑——不,現在應該叫他霍無傷。
他卸下了那身象征著少將軍榮耀的鎧甲,換上了一身最樸素的白色孝服。他跪得筆直,背脊像一桿寧折不彎的槍。他沒有哭,也沒有怒吼,只是用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語調,一字一句地,陳述著十五年前那場血案的真相。
他的聲音很穩,穩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講述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臣父霍翀,于孤城浴血奮戰,糧盡援絕。
城陽侯凌益,臣父之妹婿,奉命馳援,卻為侵吞軍械,勾結叛軍,延誤軍機,致使全城將士,連同霍氏滿門,盡數罹難。”
“臣,霍無傷,當年五歲,由姑母霍君華藏于箱中,僥幸逃生。為報血仇,臣隱姓埋名,認賊作父,十五載,不敢有一日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