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桐仰頭,看著他。
京市到湘西,一千六百多公里。
就算坐最早的航班,落地后還要再轉幾個小時崎嶇難行的山路。他是怎么在短短一個晚上,從云端的檢察院辦公室,降落到這個地圖上都快找不到名字的偏僻山村的?
這期間,他動用了多少關系,打通了多少環節,又舍棄了多少睡眠?
她不敢想,也無需去想。
她只知道,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那座吞噬了無數少女、讓她昨夜噩夢連連的黑色大山,仿佛都失去了所有猙獰。
天,亮了。
她像個終于找到歸巢的幼鳥,將臉埋進他帶著涼意的風衣里,貪婪地汲取著那份令人心安的氣息。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盡數卸下。
“爸爸……”她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在撒嬌,也像在告狀。
秦奕洲的心像是被一只手輕輕攥了一下,微微泛疼。他抬起手,掌心干燥而溫熱,克制地撫了撫她的發頂。
“進去說。”他攬著她的肩膀,半強制地帶著她往屋里走,動作間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她脖頸和小臂上那些被碘伏染成褐色的劃痕,眸色瞬間沉了下去。
劇組的導演和制片人,此刻才如夢初醒,連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那副諂媚又惶恐的樣子,與昨天事發時的冷漠傲慢判若兩人。
“這位先生,您是……?”制片人挺著啤酒肚,小心翼翼地試探。
秦奕洲帶來的一個隨行人員立刻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攔住了他:“秦檢察官要辦案,無關人等請回避?!?/p>
“秦……秦檢?!”
制片人臉上的肥肉猛地一抖,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在京圈混跡多年,自然聽過京市秦家的大名,更知道秦家那位最年輕、也最鐵面無私的精英檢察官。
他怎么會來這里?!
所有人被驚得說不出話。
村口那條唯一的泥路上,又傳來一陣引擎的嘶吼。一輛漆皮斑駁的警用吉普車,像只年邁的老狗,哼哧哼哧地沖開晨霧,一個急剎甩著滿車泥點,停在了秦奕洲那兩輛一塵不染的黑色公務車旁。
車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不太合身警服、略有些謝頂的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跳了下來。他手里還捏著半個肉包子,看到秦奕洲的瞬間,像是見了閻王,手一哆嗦,包子“啪嗒”掉在了泥地里。
“秦、秦檢!”他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過來,一邊跑一邊慌亂地整理著自己的警帽,跑到秦奕洲面前,一個立正,敬了個還算標準的禮,額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我是落溪鄉派出所的所長,我叫王建軍!實在對不住,我們也是剛接到市局的通知,路不好走,來晚了,您千萬別見怪!”
秦奕洲沒看他,甚至沒理會他的敬禮。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秦玉桐被劃傷的手臂上,過了會才開口:“王所長。”
“哎!在!”王建軍腰彎得更低了。
“昨晚,我的當事人,在這里,遭遇了持槍綁架和故意殺人未遂?!薄爱斒氯恕比齻€字,清晰地界定了他們的關系,也劃清了公與私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