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燈光下,一張張病床如同孤島,被各種管線纏繞的病人如同沉睡在生命維持系統的繭中。
母親就躺在靠窗的一張病床上。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氧氣面罩下呼吸微弱而規律。
心電監護屏幕上綠色的波形穩定地跳動著,血壓、血氧的數值雖然偏低,但都在安全范圍內。
一根細細的引流管從她后腦的紗布下延伸出來,連接到床下的引流袋,里面是淡淡的血性液體。
她安靜地躺著,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場深度睡眠。
威龍穿著藍色的隔離服,戴著口罩帽子,輕輕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著無菌手套,極其輕柔地、用指尖觸碰了一下母親露在被子外面那只冰涼的手背。
沒有反應。
但他能感受到那微弱的脈搏,透過手套的纖維傳遞過來,微弱卻頑強。
“媽……”
威龍的聲音隔著口罩,輕得像一片羽毛,帶著無盡的疲憊和終于落地的安心,“我在這兒……宇昊在這兒……您好好睡……我們都在外面……等您醒來……”
沒有回應。
只有儀器規律的鳴響。
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溫暖的潮水,溫柔而不可抗拒地包裹了他緊繃到極限的神經。
連日來的萬里奔襲、高空驚魂、簽下生死狀時的巨大壓力、手術室外地獄般的煎熬……
所有的重擔在這一刻終于卸下。
他的眼皮如同灌了鉛,沉重得再也無法抬起。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去,額頭輕輕抵在母親病床冰涼的金屬護欄上。
窗外的天色,由最深沉的黑,漸漸透出一抹極淡的、近乎透明的蟹殼青。
新年的第一縷微光,正在悄然驅散漫長的寒夜。
威龍就這樣,保持著額頭抵著床欄的姿勢,在母親身旁,在icu儀器單調的安眠曲中,沉入了無夢的、死寂般的睡眠。
他太累了,累到連夢都無力承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