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青路在村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被歲月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
周硯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混合氣息,唯獨沒有他想象中應(yīng)有的香火味。
他此行的任務(wù)很明確:作為官方派來的第三批評估專家,最終裁定柳塘屯是否具備建立“林塵英雄紀(jì)念館”的資格。
前兩任專家都給出了模棱兩可的報告,字里行間充滿了困惑,這讓上級很不耐煩。
周硯不一樣,他以冷靜和數(shù)據(jù)著稱。
他手中的高精度測量儀可以記錄下每一處遺跡的細(xì)節(jié),而背包里的訪談提綱則包含了上百個問題,旨在量化村民對林塵的崇敬程度。
然而,現(xiàn)實給了他當(dāng)頭一棒。
那塊據(jù)說留有林塵畢生功力精華的拳印石,靜靜地立在村口的大槐樹下。
沒有鮮花,沒有祭品,香爐里積著一層薄薄的雨水,冰冷死寂。
幾個七八歲的孩童正繞著石碑追逐打鬧,小手在那個深刻的拳印上摸來爬去,口中喊著“抓到你了”,笑聲清脆,卻無一人提及那個本應(yīng)刻在他們骨子里的名字。
周硯皺起了眉。
他打開筆記本,在“初步觀察”一欄里寫下幾個字,筆尖用力,幾乎要劃破紙背:“崇拜消失?還是轉(zhuǎn)移?”
村長岳山是個沉默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手上布滿老繭。
他沒有阻止周硯的調(diào)研,甚至沒有多問一句,只是平靜地發(fā)出了邀請:“周專家,天色不早了。你要了解柳塘屯,光看石頭是沒用的。不如跟我們一起過幾天,參加‘守更三課’。”
“守更三課?”周硯感到一絲興趣,這不在他的任何資料里。
“晨掃街,午授拳,夜巡燈。”岳山言簡意賅。
次日清晨,天還蒙蒙亮,周硯就被嘩嘩的掃地聲吵醒。
他推開窗,只見村里無論老少,都拿著竹制的大掃把,默不作聲地清掃著街道。
沒人說話,只有掃把與石板路的摩擦聲,匯成一種奇特的韻律。
他跟著隊伍掃了半條街,笨拙的動作引得旁邊的岳山看了他一眼,但依舊什么都沒說。
午時,村子的打谷場上,幾十個青年男女站得松松垮垮,卻自有一股沉凝之氣。
岳山親自下場,一招一式地教授拳法。
周硯看得出來,這套拳法大開大合,剛猛無比,確實有林塵的影子,但又似乎簡化了許多,更注重發(fā)力的瞬間爆發(fā)。
他學(xué)著村民的樣子,扎下馬步,一拳一拳地模仿,汗水很快浸濕了后背。
一個時辰后,隊伍解散。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遞給他,渾濁的眼睛里透著一絲善意:“小伙子,練得認(rèn)真。讓我想起當(dāng)年那個總愛多管閑事的教練,也是這么逼著我們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