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動了。
他的行動沒有絲毫猶豫,如同早已在心中演算了千百遍。他扶起張帆的一邊胳膊,將那幾乎沒有重量的身體架在自己肩上。張帆的身體順從地靠過來,沒有反抗,也沒有回應,像一具精致卻失去了提線的人偶。
“走。”
一個字,簡潔,不帶任何商量的余地。
朱淋清立刻上前,搭住了張帆的另一邊。入手處,是刺骨的冰冷,即便隔著衣物,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寒意依舊侵入她的掌心。她的動作很輕,仿佛怕一用力,眼前這個男人就會徹底碎裂。
他們開始移動。
穿過斷壁殘垣,繞開深不見底的裂隙。曾經的京都內城,如今是一座巨大的墳場。空氣中彌漫著塵埃與血腥混合的異味。沒有哭喊,沒有呻吟,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偶爾被風穿過破敗樓宇的嗚咽聲打破。
張帆的腳在地上拖行,發出沙沙的輕響。他沒有看周圍的慘狀,也沒有看扶著他的人。他的頭微微垂著,仿佛在節省每一分不必要的能量。
一處不起眼的鋪面后院,是樓主在京都的無數個安全屋之一。門被推開,一股陳舊的木香取代了外界的血腥。
“在這里等我。”樓主將張帆安置在一張竹榻上,轉身對朱淋清說,“不要離開,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沒有多做解釋,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房間里只剩下朱淋清和張帆。
朱淋清擰了塊濕布,想為張帆擦去臉上的血污。她的手剛要觸碰到他的臉頰,張帆卻開口了。
“無用行為。表皮清潔對于內部機能修復,無正面增益。建議保留體力。”
朱淋清的手停在半空。布巾上的水珠滴落,砸在張帆的衣襟上,洇開一小片深色。她收回手,頹然地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她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看他胸口那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起伏。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蒼白得如同冬日的積雪。她想找回一絲一毫熟悉的痕跡,卻什么也找不到。
“你在進行情緒波動分析。”張帆忽然說。
朱淋清一怔:“什么?”
“你的心率正在加速,呼吸頻率改變。根據數據庫,此為‘擔憂’或‘悲傷’的生理表征。分析我的狀態,無法改變現狀。建議進入休眠模式,恢復你的精力。”
“張帆……”朱淋清的聲音發顫,“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說話?”
“這是最高效的信息交換方式。摒棄了冗余的情感修飾,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誤判。”張帆回答。
“可我們是人!”
“‘人’的定義包含了復雜的社會性與情感。我的社會屬性因當前狀態而受限,情感模塊已關閉。從功能性而言,我已不完全符合‘人’的廣義定義。”
朱淋清徹底沉默了。她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深淵。一個將張帆吞噬后,模擬著他聲音與外形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