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豐子澤是董美麗少年時崇拜的偶像,豐子澤每一次到學(xué)校做報告,她總是坐在第一排,唯恐拉下一句,她的個頭又高,引來了坐在后排學(xué)生的不滿,就起哄說她喜歡上了老英雄豐子澤,董美麗根本不當(dāng)回事,那個年代,只有愛英雄的愛是最純潔的,男女之間的愛是最污穢的。然而,臨近高中畢業(yè)的時候,豐子澤還是把他們之間純潔的愛搞成了污穢的愛,讓涉世未深的董美麗知道了英雄的味道,也制造著英雄的未來,她懷孕了。后來就匆匆嫁給了她如今的男人,也是她姐夫秦大明的一個部下鄭冠旦,如今還在中州軍分區(qū)當(dāng)兵,經(jīng)常不回來的,他們之間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而豐子澤認識秦大明卻遠遠早于董美麗,甚至早于董美麗的姐姐董美娟。秦大明對于豐子澤的好感來源有三:一是對土改工作政策掌握得極度熟悉,而把田縣的土改工作帶進中州省的行列;二是對舊勢力無情地、堅決地打擊,敢于做大無畏地斗爭;三是主持興修了紅星水庫,破獲了積壓多年的王廷玉敵特案件。豐子澤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便是對領(lǐng)導(dǎo)交辦的事情,無條件地執(zhí)行,方法多,從不討價還價。
而秦大明的秘密,或許只有豐子澤和他的妻子董美娟知道,甚至連他們的孩子們也不知道。戰(zhàn)爭,沒有讓秦大明對女人失去興趣,但卻失去了辦法,是豐子澤讓他有了孩子,更是豐子澤讓他滿足了對于女人的遐想,豐子澤斜靠在床頭,失神地望著對面那道白墻,他似乎看透了那堵白墻……
那堵白墻之后,是他與董美娟激情的表演,汗水滲透了兩個人的胴體;是董美麗沐浴的身影,珍珠般的水珠擊碎在少女潔白的皮膚之上;是蘇子蓮被宋鄭馮、田茂德、田桂星無情地蹂躪,一道道血紅的鞭痕如同烙在蘇子蓮身上的網(wǎng),而躲在白墻后的一雙眼睛,卻激發(fā)出惡狼一般的血紅,他擊打著自己,努力地幻想著一絲絲快感……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豐子澤學(xué)會了打老婆。
白墻那邊,流水聲漸漸止息了,一個肥白高大的身軀微微探了一下,能看到那肥白兩團上的血印,董美麗笑著問了聲:“不玩了?”
豐子澤搖了搖頭,拍了拍床上的空位,說道:“陪我說說話吧,美麗,是我害了你的一生,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告訴給你,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留給你,留給你和孩子們。”董美麗哭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戰(zhàn)斗中的男人服輸過,她輕輕地走了過來,坐在了他身旁,問道:“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要不我再去找找姐夫,真不行……”
豐子澤動情地捂住了董美麗的嘴,說道:“沒用的,他是個好人,除了那一點他為之痛苦終生的毛病,我不能再去害他,一個保護了我近三十年的人。”
“子澤,我們真的坐以待斃嗎?”董美麗的淚水下來了,豐子澤輕輕地給她擦去眼淚,笑了。燈光之下,那只假眼泛出清冷的光,面部的皺紋與傷痕交織著,分不出愛恨情仇來,他抱著了董美麗的肩頭,說道:“傻孩子,不是我們坐以待斃,而是我豐子澤坐以待斃,我害人太多,殺人太多,這就是報應(yīng)啊,我的傻孩子,記好了,從明天起,我們便形同陌路了。政治斗爭,我豐子澤不怕,經(jīng)濟斗爭,我豐子澤照樣不怕,軍事斗爭,我豐子澤也能打上兩槍,可我豐子澤這一輩子,沒讀懂人情世故啊。到現(xiàn)在,我的周圍全是敵人,王滿順,奪妻之仇,王滿倉,殺父之恨,黃青良,是我送到監(jiān)獄的,李大奎,是我逼到絕路的,小叫蛐,是我強了她,也是我殺了她,更是我晾了她的尸體,蘇子蓮,是我讓他們扒光身子的,也是我強了她,她那眼神,能把我殺死,能把我殺死……”
豐子澤如同一個孩子般蜷曲起身子,董美麗緊緊地抱住他、愛撫著他,他瞪大著驚恐的眼睛,睡著了,還時不時地打著冷顫,臉上、背上出滿了汗水。
石同江又一次背叛了豐子澤,他痛哭流涕地向水利局書記陳洪偉、局長袁右任交代了一切。石同江膽小,但是他的賬目是清晰的,水庫的投資、維修資金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最大的就是紅星水庫的次生產(chǎn)品、養(yǎng)殖的魚,石同江有一個小本子,清晰地記錄了每一條魚的去向,他也準(zhǔn)備了他以前降價購魚的錢,等待著組織的處罰。
陳洪濤嘆了口氣,說道:“江同,這只是其中的一項,再想想,還有什么事沒有向組織交代,你可能也聽說了,組織上對王滿當(dāng)?shù)热说膽B(tài)度,承認了,什么都好說,有些事,紙里是包不住火的。”
石同江低下頭,小聲說道:“他們的吃喝賬,我可還不了,我給他們也要過,可是他們惡得很,處處給我施壓,還威脅我。”
“威脅,他們怎么威脅你了?我看,有關(guān)械斗那一晚上的事,你就沒有向組織說實話,同江,做偽證是要住班房的,知道不?”陳洪濤終于亮出了底牌,說道:“連田桂星那樣沒有腦子的人都說自己只是個從犯,他的行為是受豐子澤、陳文才指使的,他是在執(zhí)行上級的指令,是無罪的,難道你還不如他,把罪責(zé)往自己身上攔?”
石同江終于明白了,組織上要得到什么。他說道:“我說實話,我說實話,是豐子澤讓田桂星這樣干的,陳文才當(dāng)時嚇得呆了,還勸說豐子澤,可豐子澤卻根本不理睬他,指揮著田桂星到嶺上去打架的。”
看著石同江、田桂星及在場人員交代的材料,黃青良覺得,逮捕陳文才是不是太草率了點。在處理達摩嶺幾個生產(chǎn)隊改種農(nóng)作物品種這件事上,他執(zhí)行的是縣委的命令,解釋的是“以糧為綱”的農(nóng)業(yè)政策,只是在處理問題的方式上有點僵硬、過激了些。但發(fā)生這件事的根子,卻在上面,上面在農(nóng)業(yè)政策的制定、解讀以及派他去工作的初衷等等方面,自己都沒有弄清楚,而讓陳文才下去處理此事,他能拿出來的也只有手頭的舊政策、舊政策解讀。或許,陳文才和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干部一樣,是不愿意動腦子的,他們的思想已經(jīng)固化,作風(fēng)已經(jīng)成了“下人”般的唯唯諾諾,讓他們?nèi)ニ伎迹鞘且麄兊拿麄冞@些人,還會思考嗎?
正在黃青良準(zhǔn)備召開檢察院負責(zé)同志會議,做出釋放陳文才的決定時,看守所那邊傳來信息,陳文才自殺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