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王滿倉回來了,王廷英、孫俊剛也向他家走來,可遠遠地看到他和王來賓在懟架,也就停了下來。直等到王來賓向后街走去,兩個人這才出了院子門向寨外走去,遠遠地,他們看見王滿倉就在那片大白菜地里。
剛剛下了幾天雨,水靈靈的白菜苗不僅全部活了下來,而且長勢很好,在秋晨的薄霧里散發出淡淡的清香。王滿倉忘記了渾身的不快,小心翼翼地走進白菜地里,查看著一畦幼苗,看來,王長貴說的沒錯,種植過煙葉的土地,是不怎么生蟲的,青青的白菜苗上,并沒有什么蟲眼、灰斑。王滿倉也就放下心來,向路邊走去。
三個人很快便聚合到煙葉炕門口的燒火棚下,王廷英說道:“滿倉,他已經上告了,你可得注意點,給我們兩個生產隊增加的副業款,恐怕多少得給他們交點。上邊有人支持他。”
王滿倉不滿地看了三叔一眼,說道:“他告,告什么?總得有個理由吧。”
孫俊剛說:“我聽王松芳說,他們不再告什么私自改變農作物種植結構,也不再告我們大面積組織副業生產了,他們告得很準,第一個是,運輸隊沒有證件,破壞國家物資管理政策,超額運輸國家戰略資源煤炭,并且賬目不公開。嚴重破壞國家用工、工資、獎金政策。還說,你們這些人,一面分著生產隊的糧食,享受著農業帶來的收益,一面又掙公家的錢,是極大的犯罪,是比投機倒把還投機倒把的犯罪。第二個是,我們兩個生產隊,脫離基層黨組織的領導,不配合基層黨組織的工作,是嚴重的政治事件,對于部分黨員,要進行重新甄別,并采取嚴厲的處罰措施,勸退或者直接開除。另外,還有你和吳大用、麻喜倉等人的勾結問題,說我們的蔬菜生產合同,根本沒有給大隊支部報方案,也更沒有去備案,是避開基層黨組織而進行的小團伙活動,是得不到公社黨委認可的。另外,另外,還有那幾個兄弟的工作問題,他說,沒有經過正常的招工錄用,大隊根本不會承認,也更不會簽字、蓋章、轉移糧油關系的,誰說也不行。”
“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家辦理幾個了,連上學的毛孩子都想占指標了,不允許別人家辦一個,自私自利的東西。”王廷英罵道:“這個,你不用管他,只管辦下去,他不是告我們嗎?我們也不是沒有長嘴,我非到公社問問,人家豐子澤、董美麗、石同江、王滿當花公家的錢,都是個人退了,他花了大隊的錢,為什么非讓我們來還?我也要問問,他們家那幾個孩子參加工作,哪一個有正常的招工手續,就是這個傻閨女王松枝,識字嗎?是會寫還是會算,能不能勝任代銷員的工作?奶奶的,自己一身紅毛衣,偏說別人是妖怪。”王廷英似乎也有了些底氣。
王滿倉想了想,說道:“那,我這兩天就不到城里去了,要家先摸清他們告狀的事,也好有個防范。另外,再把面粉廠的事說下來。看來,工人工資那事,不會再說什么了,畢竟,他豐子澤不會面對面地跟工人對話的,他丟不起那張臉。但,接下來的正常生產和管理,才是最重要的,搞不好,就要重蹈豐子澤的覆轍。嘿,面粉廠的工人,公社干部七大妗、八大姨的,不好管理啊,我擔心,財旺能不能鎮住他們?”
三個人又合計了一會,也便回家吃飯去了。沒想到剛一進門,岳父田茂恩、丈哥田桂才卻領著自己的兒子田廣軍在家里等著呢,不用問,又是來說招工的事。或許是他們知道了剛剛發生的事,沒有好意思開口,王滿倉倒沉不住氣了,沖著田桂才說道:“當初,動員著你,讓孩子到煤礦上拉煤,你們咋說的,累,臟,下苦力,別人看不起,現在卻又找上門來了,可是,晚了,就那么多位子,占滿了。”
田桂香正給他爹端出一碗蒸紅薯葉來,看著男人沖著老爹、兄長發火,忍不住說了句:“你看你,給廣軍辦不辦手續,你說了算,沖著咱大、咱哥,發什么火嗎?廣軍拉車不中,上面粉廠總中吧?”
田桂才似乎醒悟了過來,說道:“對、對、對,我也是這樣想的。”田茂恩接過閨女遞過來的飯碗,眼巴巴地看著王滿倉,意思是現在終于翻過身來了,自己的人,多少也得照顧一下的。
王滿倉一聽,火氣又上來了,說道:“你們說得倒是輕巧,咱們一下子進去這么多人,原來的職工咋辦?”
田茂恩咳嗽了兩聲,以老者的口吻說道:“滿倉,俗話說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家當官向著誰家的人,他王來賓能趕走宋石頭,你王滿倉難道就不能趕走他豐子成?”
王滿倉已經走到屋里,拿出他的破皮包,向院子里走來,對著老丈人冷冷地說道:“我不會,你說的那事,我王滿倉做不來,如果有那心,這面粉廠還不如不接。”說著,飯也不吃,向外走去。
田桂香看著爹和兄長尷尬的樣子,“哇”地一聲,委屈地哭了起來,嘴里嘟嚕著:“別人都中,為何俺家不中。”
田茂恩也放下了飯碗,看了看蘇子蓮一眼,問道:“二嫂,我說錯了嗎?”
蘇子蓮笑了,說道:“茂恩,你說的那叫人情世故,沒錯,可你們知道不?他這個江山,還沒有打地基呢,上邊一句話,就能把面粉廠、運輸隊的事給吹得無影無蹤,煙消云散了,到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將成為泡影,爭來爭去的,有什么用呢?現在啊,就看他能不能闖過這一關了。”
田茂恩點了點頭,又坐了下來,端起了他的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