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倉和蘭子,是到田縣列堂煤礦辦理退股手續(xù)的,根據(jù)田縣財政部門的核算,共計退回云晨股本及資產(chǎn)分成七十二萬元,郭霖退出煤礦董事會,列堂煤炭宣布為地方國營煤礦,納入縣經(jīng)濟貿(mào)易委員會統(tǒng)一管理,為縣政府直管企業(yè)。
辦理完手續(xù),蘭子本來想把這部分資金先借給王北旺開局使用,可王北旺對此并不感興趣。他覺得,未來的路還很寬,肯定會用到大款的資金,而擁有這種資金實力的,無疑只有銀行一家,他還是決定去找一找裴永慶,甚至想通過大伯王滿順或者是中州礦務(wù)局的牛三斤,認識一下省、市、縣三級金融部門的負責人,他不可能用蘭子的這點錢來轉(zhuǎn)圈。
王滿倉聽說兒子真的到中州市區(qū)見那個裴永慶去了,回頭對蘭子說道:“蘭子,看來那小子是嫌你這點錢少啊,也好,你就先存起來吧,回去給你媽說一聲。中醫(yī)院工地那邊也用不著這點錢,至于用它干點啥,我還沒有想好,你有什么好注主呢?”王滿倉看了蘭子一眼。
蘭子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可不懂,你說怎么辦,我怎么辦就是了。”王滿倉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而是借故回阿鎮(zhèn)去了。這些日子,他害怕與蘭子獨處,他總感覺,蘭子對自己已經(jīng)動了真感情,那種近乎瘋狂的、火熱的、不顧一切的依賴式的感情,甚至能激發(fā)出萬丈火焰的感情。他要對得起田桂香和孩子們,等中醫(yī)院的工程結(jié)束之后,自己就選一套房,和田桂香住進去,說什么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蘭子有些失望地往家走去。她本來想和王滿倉一同回家的,她想靜靜地坐在他面前,聽他說話,任何話都行,她想看他喝熱茶的樣子,她想看他發(fā)呆的樣子,她更想撲到他懷里,感受一下這個男人的熱度。
縣城的大街上,靜悄悄的,有幾條柴狗,夾著尾巴,看著蘭子這個孤獨的女人,慢慢地靠到了墻根處,不動了。教堂的鐘聲喊起,里面再次傳出婦女們歌唱的聲音,那是贊美上帝的聲音,也是人類無奈的嘆息。蘭子默默地走了進去,她要向上帝乞求,把那個男人賜給自己,她知道,這是向上帝在乞求新的罪惡,她愿意犯這個罪,哪怕等待自己的,是地獄無盡的烈火。
李保羅就站在基督教堂二樓的窗戶后面,如同一只只巨大的粽葉的玻璃窗上,掛著稀疏的百葉窗簾,變幻著怪異的光線,把李保羅的臉龐隔成了星條旗般的五顏六色來。他默默地祈禱著,為了樓下站著的幾個真正的罪人。他們已經(jīng)跟蹤蘭子好幾天了,教堂的斜對面,就是田縣農(nóng)業(yè)銀行營業(yè)部,也是蘭子工地上的開戶所在,她經(jīng)手的資金,每天下午都會到這里存的,急用的資金,每天上午都會來取的,有時候是和王南旺一起,有時候是自己來。
李保羅摁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感謝著上帝,感動了蘭子走進了教堂,他確信是上帝的感動。那幾個家伙又等了一會,看到對面的農(nóng)行營業(yè)部關(guān)了門,上了鎖,這才怏怏地向小胡同里走去。不一會,便消失在前街一戶人家的院子里。
大街上,似乎又有了些生機,原來是各單位下班了。人們匆匆忙忙地往家趕去,李不餓的巡邏隊也整齊地出現(xiàn)在大街上,城市的氣息,再度彰顯了出來。
阿鎮(zhèn)的大街上,已經(jīng)是夕陽晚照了,阿寺里傳出陣陣鐘鳴,驚起樹枝上、阿寺磚塔上的寒鴉飛起,漫無目的地在空中踅了幾圈之后,又回到起飛之處。阿寺對面的市場已經(jīng)起了一層,有了大致的規(guī)模,中州礦務(wù)局規(guī)劃的蛇溝煤礦和縣營王村坑口火電廠也已經(jīng)動工。皮洞之在一百個服氣著王滿倉的同時,又感覺到動手晚了些,要不然的話,自己早已掙到錢了。
王滿倉根本就沒有進廠,便被皮洞之、王小五給截到了工地上,說是讓王副主席視察工作,肯定又是晚上想喝酒了。不過,王滿倉還是饒有興趣地和皮洞之、王小五在工地上轉(zhuǎn)了一圈,夸贊著在此監(jiān)工的王獻武,干的不錯。王獻武卻說道:“老太爺,下午的時候,好象隗村的那個老舅太爺來了,說是找你的,在廠里沒有找到你,就到工地上了,我說沒有見到你,讓他去找黃科長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干啥的,更不知道他們見到黃科長沒有?”
王滿倉眉頭皺了起來,說道:“他們,還能干啥?說黃清理的事唄。這人啊,一旦家人出了事,就失去理智了,如同沒頭的蒼蠅一般,亂跑亂撞,最后花了錢,也辦不成事,落了個人財兩空。”
皮洞之看著王滿倉,問了聲:“黃清理那事,會死?”
王滿倉看了皮洞之一眼,反問道:“王長貴,犯的是該死的罪嗎?關(guān)鍵是時間不對啊,現(xiàn)在國家正干啥啊,一門心思求發(fā)展,雖非亂世,亦是需要用重典的。黃清理案子,是經(jīng)濟工作中的典型,縣委不抓這樣的典型,如何服眾?”
皮洞之一愣,問道:“那,法院會如何判?還有那個豐河?”
王滿倉又環(huán)視了三個人一眼,說道:“咋判,還能咋判?肯定是重判,只有重判,才可能服眾,才可能有震懾力。記住,法院讀的是條文,縣委讀的是政策,黨的意志,高于一切!”
說到了這個份上,三個人便不敢再問下去了。王獻武也嘆了口氣,王滿倉滿意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武,這階段干的不錯,用你們小年輕的話說,叫作‘時間不長,干的不瓤?!涀?,要走正路,不能走歪路,桂星、廣達那樣的路,斷然不可走。”王獻武點著頭,這個愣頭青,如今真的長進了不少。王滿倉也漸漸地改變著對他們弟兄、甚至是他父親王松論、伯父王松理的看法。
就在這個時候,黃青玉找了過來,他說,黃參周和黃清智已經(jīng)走了。他們知道,找誰也沒有用了,只是想問問,豐潮花他們的一萬塊錢,咋辦?
王滿倉搖了搖頭,這種事,他真的管不了,也包括黃茍熊的幾千塊錢,豐子成的幾千塊錢。當初他們可是求著人家豐潮去送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