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芳大罵著老天爺,接連下了三天的連陰雨,今天好不容易不下了,可打麥場還沒有干,他只好把上層已經濕了的麥秸挑下來,準備晾干了先打,因為,麥穗上已經生芽了,而里面的也已經起了高溫。可誰也沒有想到,剛剛吃過晌午飯,又嘩啦嘩啦地下了起來,那雨,跟往下澆的差不多,濕的沒有晾干,干的又淋濕了,著實讓王松芳惱火。
其實,更令王松芳惱火的,還有暗訪組的那三個人,說好了,吃住在自己家的,沒想到,第二天早上便不辭而別了,自己準備好的一大摞子名單以及他要舉報人員超生、偷生的事實,他們連看都沒有看一眼,而且一個勁地問自己,為什么別人家都蓋了新房子,他家沒蓋?
其實,兒子王獻斌也不斷地問自己這個問題,全寨子里的人,沒有翻新房子的總計有五家,一個是自己家,一個是王來賓家,一個是王滿倉家,可王滿倉和王來賓兩家的房子,可謂是老古董了,或許是他們不舍得扒了重建,或許是人家那房子并不落后,另外兩家,便是羅子七的那兩間房子和王茍妮的兩間房子了,那情況,是王松芳父子不可同日而語的。
更讓王松芳惱火的是,本來從王來賓家往外走,也就是黃青占、黃青有兄弟倆和鄧德金家宅子的后面,一排設計了三處宅子,是分給王獻文他哥仨的宅基地,可是王獻文、王獻武哥倆卻一人蓋起了一座兩層小洋樓,把王獻斌的宅子,空洞洞地給撇在那里了,從麻門那邊看過去,如同豁子一般難看。
“大,俺娘有病了,得住院,你先給我五百塊錢吧。”兒媳婦小翠抬頭看了老公公王松芳一眼,說道:“她那地可是咱種著的,果實也是咱賣的,恐怕不只賣五百塊錢吧?別老是說俺娘花咱家的錢了,花了這五百,治不好了,就讓她死去,宋天成恁厲害,不也死球了。”
王松芳不想跟兒媳婦理論,更知道她在想什么,從里間拿出五百塊錢來,哼了一聲,遞給了她。郭小翠不接,冷冷地說道:“不想給就明說,給誰臉色看嘛,這都麥罷了,人家六月初一都送過麥罷禮了,我,兩只膀子抬個頭,往俺娘家去啊?上醫院,我扎著脖子啊?你家這孫女,也一個一個餓死得了。”
王松芳也不說話,又從兜里掏出兩張五十的票子來,遞了過去,郭小翠接了,隨手拿了把雨傘,也不說話,哭著,走了。兩個女兒看見媽媽哭了,也大叫著:“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王松芳長出了一口氣,也不管孫女哭叫,跑了幾步,到廂房里睡覺去了。老婆陳花轉罵著自家男人:“滿囤太爺都出到四萬多了,就這處破宅子,也不舍得,天殺的,過了這個村,哪兒還有這個店嘛,你也不看看,人家誰還管咱家的事,我的天啊,這可叫人咋活啊……”
前院里,鄧德銀的老婆,敲打著一只破盆,也開始罵他家的雞子了,怎么惡毒怎么罵,她甚至跑到了平房頂上,大罵著:“你們這些光吃糧食,不干人事的孬種啊,難道比那個瞎子還孬嗎?哎喲喲,你叨了東家的菜啊,又嚼了西家的糧,鉆了南家的被窩,上了西家的床,找了十只大公雞啊,你天天壓蛋忙啊,一窩雞蛋十張皮啊,一個一個咋就不一樣啊,它咋就不一樣啊……
風雨中,有人說,鄧德銀他老婆,是滿囤他四妗子附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