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南旺搶白了一番的李不餓還是很快見到了賈石頭,也就是一直陪著賈公正鬧事的那個年輕人,他的腿部有明顯的傷痕,手腕處也有明顯的擦傷,所有這些,昨天晚上他們報案時,都沒有記錄在案,只是說了他們晚上回家走到隗鎮時賈公義突然犯病了,他于是就報了警,他懷疑是張工行傷害所致。
李不餓也不理他,也不記錄,任他把話說完,又讓他重復一遍,賈石頭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說了句:“我們是在隗鎮街頭摔了一跤的,但不礙事,賈公正頭腦的傷,肯定是張工行傷害所致。”
李不餓也不看他的臉色,冷冷地說道:“一、三次口供三個樣子,哪一次是真的?二、隱瞞你們在隗鎮街頭摔了一跤的事實,想干什么?是需要遮掩什么東西嗎?注意,偽證罪,罪不大,但根據情節,判個一年二年的,問題也不太大;三、捏造事實,實施詐騙,同樣可以……”
賈石頭很快便軟了下來,交代了賈公正他們合伙說謊的事實。原來,賈公正等人,離開中州礦務局職工醫院之后,大伙就散了,賈公正和賈石頭二人,手里掌握有大伙兌的活動經費。賈石頭就騎著車子,帶著賈公正,到新縣城夜市大排檔上喝了啤酒,然后就往家趕。等快走到隗鎮街時,賈石頭沒有把握好,二人就一下子摔倒在路邊溝里,造成了二次擦傷,賈公正越想越氣,就假裝暈倒,讓賈石頭到隗鎮街上,找個門市部打了120,急救車將其接到田縣人民醫院后,賈石頭才匆忙向新縣城派出所報了警。
李不餓很快便做出了新的處理,一是立即向被抓的那位李醫生道歉,并釋放了他;二是在確認賈公正身體沒有毛病的情況下,把賈公正、賈石頭帶到新縣城派出所進行重新審訊;三是立即釋放張工行,并向其道歉;四是對昨天晚上值班的兩個民警,暫時停職,深刻反省其工作失職,做出檢討等。
然而,當李不餓整理完資料,打電話向王南旺說明情況時,王獻文卻告訴他,王南旺到中州省行政學院封閉學習去了。李不餓不免有些失望,在這幾個表兄當中,她和王南旺關系最好,坊間的傳言,也讓她為三表叔和王南旺兄弟擔憂著,她決定回家見父親一趟,看看當年劫了共產黨法場的老同志,有何見解,又有什么化解危局的辦法。
被釋放出來的張工行同樣沒有見到王南旺和三姥爺王滿倉,他很快便到了中州礦務局職工醫院,見到了七舅王東旺,向他詳實說明了他見到馬勝利的情況:
“我是昨天晚上十一點多,被新縣城派出所的兩個民警抓走的,他們問我是不是打了賈公正,我說,有這回事,此事已經田縣礦務局派出所處理完畢了。他們就嚇唬我說,賈公正死了,我笑著說,不可能,打架,我有經驗得很,也就是嚇唬他一下,不會傷筋動骨的。他們不信,就打我,當時我就給他們說,我要見俺小姨,他們問我,你小姨是誰?我說是李不餓,他們笑話了我一番,又踢了我兩腳。我說你們敢踢我,我就把你們告到俺姑父那兒,他們這一次也不問了,只管打我,等打過癮了,才把我送到田縣看守所的。
當時,看守所推辭說,沒有田縣公安局的手續,他們不收。那兩個警察就亮出他們的證件,說天明手續就送過來了,要他們把我先安排到過渡號里教育教育,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啥意思,是讓犯人打我,我也不吱聲,心想,等進去了再說。沒想到給我登記的,竟然是老熟人陳建平,建平叔笑著說道:‘你小子,是不是手又癢了,好,叔給你安排個活,從明天起,咱號里關押的幾個礦務局的犯罪嫌疑人,交給你小子了。注意,只管打,不能見明顯外傷,不能打死人,叔相信你小子的打人本領。’說完后,就把我安排到101室的二鋪。七舅,二鋪不是號長,是打手,是幫助警察和號長打人的,可我一看,站在雅間里的,卻是勝利叔。”
“雅間,什么雅間?看守所里面,還有雅間?”王東旺一驚,坐直了身子。
張工行笑了,說道:“雅間啊,就是廁所角里,那里是打人的地方,巡道的干部看不見,而且是人見人打的,被打的也不敢反抗,要不,大伙合伙打他,再到值班警察那兒告他,說他想自殺什么的,然后對其實施嚴管。而能住雅間的人,多數是強奸犯、猥褻兒童犯,拐賣婦女兒童犯,一般的犯人,沒有這個待遇。”張工行洋洋得意地說著,如同看守所里的熟客。
王西旺來到中州礦務局職工醫院時,張工行正給王東旺說著馬勝利等人的情況:“我當時一看是馬勝利,就看了號長一眼,更沒有想到,那是卻是陳坤,就是照相館里的那個王獻美他老頭,他認識我,他也同樣看了我一眼,我偷偷地對他說,雅間里的那個人,是俺叔,讓所有人,都不能再打他了,等天明了,再說。
陳坤正想睡覺,聽我說了,也便輕聲傳過話給號里的其他人,就讓馬勝利蹲在廁所里睡了,所有上廁所的人,不得再打他。
天明的時候,陳坤又根據陳建平的安排,讓馬勝利站樁,也就是站在四小塊地板磚里整整一天,不能蹲,不能坐,不能彎腰,不能說話,誰要是和他說話,大伙就收拾誰,我一看,這怎么行?于是,就向陳坤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我要帶他到雅間,給他上上課,松松皮。陳坤當然知道我想干什么,就點了點頭,讓大伙背對著廁所背誦規范,我就把勝利叔帶到了雅間。
直到這個時候,勝利叔才和我說上話,他們,他們一同進田縣看守所的一共二十幾個人,是窩案,有可能是因為購進李留周公司的機械引發的窩案,具體是什么,還不清楚。因為檢察院一直問各煤礦采購上的事,一直查問與供應處、李留周等人的關系,還一直追問自己是否吃回扣了,礦長是否吃回扣了。而且,他們所有進去的人,和他一樣,全部是嚴管待遇,好像是田縣檢察院的領導給魏所長等人的交代。
勝利叔給我說了以后,我就趕快按急救按鈕,說我肚子痛,王小青護士拿著藥過來,一看是我,便知道我在調皮,就把我領到了醫務室里,我這才讓她帶信給我九舅,她說不認識,我就讓她告訴了俺小姨她老公公。
七舅、八舅,你們可得給馬勝利他們那些人的頭頭說說,不要說判多重的刑,先花錢,把他們在里面的生活安排好了,再說,里面那種嚴管犯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啊,用不了一個星期,要么是人瘋了,要么就有了自殺的心思,要是號長再孬孫些,那么,撞墻的心都有。”
王西旺笑著拍了拍張工行的頭,說道:“你小子,跟看守所是關系戶了,了解得這么清楚。這一次饒了你,不跟你爹說了,回去睡覺去吧,來,舅舅獎賞給你二百塊錢。”說著,從布袋里掏出二百塊錢來,要遞給張工行。張工行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我不花你的錢,我得去找你們寨上那個王獻美去,她男人讓我給她捎的有秘密話,那話,比你這個值錢。”說著,早跑了出去。
看著張工行跑了出去,王西旺對王東旺說了句:“這家伙,不能再讓他在縣城干下去了,再這樣干下去,就匪了。”
王東旺點了點頭,說道:“我看,給張俊和渠鳳說說,讓他和春妮對調一下吧,春妮一個人在老家,德志還得帶著兩個孩子在阿鎮,挺不容易的。這個家伙,回到服裝廠去,讓他出門跑業務,吃不了虧,和咱姐夫一個德性。”
哥倆又說起縣里人員變動的事,王東旺是剛剛聽職工醫院的院長說的,哥倆同樣覺得怪異,他們甚至沒有給父親和兩個兄弟送送行,縣委開完會議之后,參加學習的人便上了車,走了,如同被押送的一樣。
“哥,你的身體要是沒有太大妨礙的話,你去找馬春梅,我去找鄭冠旦吧。他們,或許能知道點內情。”王西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東旺搖了搖頭,說道:“我可以去找馬春梅,你最好別去見鄭書記,他未必能知道內情,再等等,我相信,趙志剛會來看我的,畢竟,他還是省煤炭廳的紀委書記,這里,只不過是個臨時代理的職務,他們的主要目的,應該還是田縣經濟專案,或許,僅僅靠什么檢查、暗訪、走訪、座談等形式,他們打不開田縣的蓋子,至少他們是這樣認為的。所以,這個時候,咱大說的對,該干啥干啥,冷靜對待,才是正確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