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旺坐在蘇辰光的辦公室里等了好長時間,甚至已經過了中午,蘇辰光才一嘴酒氣地從外邊回來了。
王東旺還以為蘇辰光把自己給忘記在這里了,臉上多少有點慍色,蘇辰光卻并沒有看王東旺的臉,說道:“老表,對不起啊,你說說,這上邊空降些大爺下來,咱不見見人家,行嗎?等一個個朝見完了,老鄭又要請他們吃飯,這一個正書記,反過來伺候起一群副職來,他奶奶的,到今天,我才知道官大衙門粗啊。當初,真不該讓全旺他們回來,要不然的話,躺在那兒撒尿,也比他們混得好,奶奶的,一個個的,都成精了。”
王東旺這才聽出來了,趙志剛他們已經正式上任了,幾乎是沒有縫隙地接管了田縣幾個部門。蘇辰光一面清洗著自己發燙的臉,一邊繼續罵著:“奶奶的,都是什么人,那個姓牛的,不就是來抓個計劃生育嗎?連個常委都不是,倒命令起我來了,讓我帶著隊伍去抓‘超生游擊隊’,我們公安局,成什么了啊,成了政府的一條狗嗎?還有那個姓王的,來當個紀委書記,非要我們田縣原任的領導班子,一個一個過堂,先找她談話,奶奶的,懂不懂規矩啊,《黨章》里寫的,是在黨委的統一領導下,不是在她紀委的統一領導下。”
王東旺笑了笑,說道:“辰光哥,火氣太盛防腸斷,風物常須放眼量嘛,生這個氣,劃不來,畢竟人家是上級部門派來的嗎?你沒見趙書記啊,他咋說啊?我覺得,那個人的事,還是可以共的嗎?”
王東旺的話還沒有說完,蘇辰光已經擺開了手,說道:“老表,別提他,他是來田縣當縣長的,可那屁股卻坐到了你們中州礦務局的板凳上了,說什么我們田縣地方國營煤礦、鄉鎮小煤窯,全部是在蠻干,破壞國家資源,要全部關停。還說,我們的干部,好多是扯淡貨,自己違法了都不知道。對了,表弟,還說了你,冒了險、救了人,卻遭受到攻擊,是田縣人的恥辱,他要徹底整頓一下風氣。”蘇辰光說著,直視著王東旺,問了句:“真有這事?”
王東旺笑了笑,算是答復了蘇辰光,并沒有向他說出賈公正的事,而是說了句:“他說的也不完全是,絕大部分田縣人,還是好的嘛,有個別的,也實屬正常,更何況,咱不能堵住人家的嘴,不讓人家說話,不能捉住人家的手,不讓人家發財嗎?我那事啊,就是村民想訛幾個錢,不餓已經處理過了,不說也就是了。”
蘇辰光疑惑地看了王東旺一眼,說道:“我不是說賈公正打架的事,那事,不餓已經給我匯報了,我也處理了那兩個粗心的家伙,讓他們回家反省去了,我是說,那個被釋放出去的韓巧轉,聽說又勾結著二海他們,把賈洼煤礦給占了,還叫囂著要告田縣公檢法呢?”
王東旺搖了搖頭,說道:“二海是去看過我,但他和韓巧轉的事,并沒有跟我說,韓巧轉和賈公義爭煤礦那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不能讓法院給他們判一下,了斷了也就是了。”
蘇辰光嘆了口氣,說道:“表弟,你就是太天真了,賈公義惡意搶占韓巧轉的煤礦,這個案件明白得跟禿子頭上的跳蚤一樣,可卻沒法判啊,為啥,看看《楊乃武和小白菜》,就知道了。別看這一回因為賈洼煤礦出水抓了這么多人,懲罰不了他們的,出來了,同樣是一群惡狼。你沒有在司法部門干過,你不知道。過幾天,他們出來了,你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賈公正,在他們面前,著實是小巫見大巫了。”
王東旺心頭一驚,怪不得賈公正敢如此行動,原來他的背后有靠山,或者是一股潮流,他苦笑一聲,說道:“辰光哥,難道兄弟救人,救錯了。”
蘇辰光點了點頭,說道:“確實錯了,因為判斷對錯的標準不一樣,是非也便顛倒了,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蘇辰光說著,回頭看了王東旺一眼,說道:“東旺,我知道你來干啥的,想讓你們那些弟兄們在里面過上幾天好日子,不挨打、不受罪,可你們卻找錯人了。”
王東旺瞪大了眼睛,說道:“辰光哥,你是不是喝多了,找你公安局長,說看守所里的事,會錯了?”
蘇辰光點了點頭,說道:“東旺,確實錯了,若是小張孩那樣的事,我讓他住單間都行。可你們礦務局,這一次是犯了眾怒,好像整個田縣檢察院、法院,甚至司法局都關注上他們了,要關照這樣一大群人,我說了,不算。而且,我也沒有那個膽去說,我手中的權力,是帶著套子的,如果單單說你們礦上的那個馬勝利,讓我說,還不如你派個人去找找管理民警呢。”
王東旺苦笑著說:“辰光哥,這兩天,我咋感覺到像亂了套一樣呢,不光是在事情上,更有一些想法,怎么是一種錯覺呢?”
蘇辰光坐了下來,沒有立即回答王東旺的話,呆呆地看著自己辦公室的門,說了句:“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