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海接手賈洼煤礦,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最初開賈洼煤礦的礦主韓巧轉的娘家和程二海家是隔墻鄰居,雖然不是一個姓,但他也得叫韓巧轉一聲姐,韓巧轉和她男人賈厲害剛開始打煤窯的時候,用的全是程二海礦配門市部的機器和配件,而且一分錢都沒有付,欠著程二海的,因此程二海也就成了韓巧轉最大的債主。賈公正惡意霸占韓巧轉的煤礦后,才引起程二海的警覺,開始找韓巧轉要賬,可那時韓巧轉又被田縣公安局抓起來,關押進了看守所。
就在程二海絕望的時候,事情卻又出現的轉機,一場大雨讓賈洼煤礦所有的丑陋全給沖洗了出來,賈公義等人被抓,濁岐鎮一半以上班子成員受牽連,被實施“雙規”或其他行政措施。韓巧轉被釋放出來、取保候審后,程二海則力挺韓巧轉告狀,并采用強硬的手段進駐賈洼煤礦。田縣公安局迫于壓力,給韓巧轉做了無罪認定。田縣紀委也對韓巧轉的債務、投資及債權做了界定,認定以賈公義為代表的賴孟之、閻小樂為假入股、假投資,真霸占。并對田縣工商局主要負責人進行告誡談話,田縣工商局立即終止了賈公義的證照,并予以吊銷,恢復了原有的執照狀態。
程二海又請來田縣財政局會計師事務所,對韓巧轉投資及債務、債權予以確認,自己和另外幾個債權人在田縣工商部門的參與下,確認了債轉股,程二海等人又拿出三十萬元現金進行了擴股,變更了賈洼煤礦證照,仍以韓巧轉為法人代表,組建了由七個股東組成的新的股份有限公司,改名為“田縣海涵煤業有限公司”,煤礦又開始準備正常運營。
豐潤匯報完賈洼煤礦這幾個月來的前世今生,王東旺有一種隔世的感覺,這幾年,為了這個賈洼煤礦,天天提心吊膽也就算了,還真的屢屢遭受它的侵害,每一次都是以自己的失敗而告終,老礦長趙紅旗想盡了千方百計,縣里找領導說和,聯合中州礦務局同他們打官司,想辦法讓礦務局出資把它給收購了,但,每每于勝利在望的關頭,就卡了殼,事情好像跟自己開著玩笑,總是錯那么半步。
豐潤說道:“東旺,這些日子,程二海也足夠風光的了,他為濁岐鎮政府,也為田縣縣政府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接手了這個爛攤子。可對于我們來說,卻又是一個新的、大的麻煩啊,以程二海的能量,他們是要開始恢復生產的。再說了,你們之間的這種關系,也不便說什么啊。丙辰和振東又擱了伙計,他們兩個也是支持二海干這個煤礦的。”
王東旺何嘗不知道這層關系,韓巧轉和是姥爺田茂恩的娘家親孫女,他是知道的,只不過大姥娘無兒無女,這門親戚也就斷了,可在田縣,這還是一門親戚,聲叫聲應的親戚,他們和舅舅田桂才還是來往著的親戚。而程二海這邊,他爹程丙勤和辰光、辰昌他爸蘇子牛、丙辰他爸蘇子孺,是姑表兄弟,這個程二海,娶的又是自己的嫂子蘇長霞他妹子蘇長韻,這層掰扯不清的關系,讓自己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這恐怕也是丙辰他們扶持程二海的原因所在。
就在王東旺、豐潤感到為難的時候,程二海卻不請自到了。而且開誠布公地表示,要請王東旺給他們當指導,給予技術上的支持,并極其誠懇地說道:“東旺哥,兄弟經營礦山配件多年,沒吃過豬肉,可見過豬走,煤礦上這事,我多少也聽說過一些,我們和韓家溝下河煤礦,吃的是同一塊煤田,一家出事,三家遭殃。因此,我和下河煤礦的礦長程發財商量過,咱三家共享這塊煤田,你當總指揮,具體吃哪一塊、如何吃,你先給個總體意見,我們分頭實施。你放心,現在這種共享,都是有條件的,要不,上邊的領導也不會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了?所以,我們出錢,購買你們的技術服務,你們呢,就是牛群相聲里說的那個‘點子公司’,如何?”
王東旺聽了,點了點頭,或許,這樣下去,能堅持到馬成功說的,二年期限。
送走了程二海,夕陽已經西下了,秋天的天空顯得有一層朦朧之氣,紅星水庫邊的蘆葦,今年又少了許多,也稀疏了許多,在夕陽的余暉里,并沒有敗落的跡象,而是頑強地喧囂著它們的存在,有幾條腳踏船是田廣成他們初上的水上游樂項目,前些日子也被叫停了,就停在那片芳菲叢邊,有幾個孩子上上下下跳動著,晃動著秋水碧波,倒也生出些情趣來。
云夢聽說王東旺真的要請自己吃烤魚,還是挺高興的,急忙梳洗了一下便一溜小跑地下了樓,跟著王東旺就向外走。和正從經銷店出來的老婆陳三好差點撞到了一起,陳三好笑了起來,說道:“小云,出去吃飯啊,真該出去吃飯了,你看看大伙,聽說要復工了,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好好喝點,慶祝一下?!?/p>
云夢當然能聽出來,陳三好這是反話正說,她在這兒駐礦,不讓生產,背地里不知道遭了多少罵呢?馬上就要開始生產了,把她這個“瘟神”送走,是應當慶賀一下的。不過,云夢內心里并沒有抵觸感,說句內心話,她對于這種“一人害病、眾人吃藥”的行政方式,同樣反感。并且,這些天來,他能讀懂達摩嶺礦上的工人,有一股為集體發展的敬業精神,也讀懂了他們對老實巴交的王東旺的信任,更讀懂了這周邊群眾對王東旺弟兄的感情。
“嫂子,要不要一同去?”云夢根本沒有理會陳三好諷刺的言語,而是沖著陳三好,對進店拿東西的豐潤笑著說道:“喝酒,我可不行,最多喝半杯啤酒,呵呵,豐主任,要不,我喝飲料吧。”
“好咧,云主任,你喝你的飲料,我們喝我們的酒,呵呵,我們可是借著招待你,活活我們幾個牙的?!必S潤笑著,進了經銷店。云夢這才發現,原來煤礦上整個班子成員,都走出了各自的辦公室,向大門口處的經銷店走來,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樣子,如同過年一般高興。
陳三好對著云夢擺了擺手,說道:“你們都是大領導的,我一個小兵可不敢跟著你們去。”說著,又對王東旺說道:“少喝點,晚上回家一趟吧,咱姑病重了,咱抓鉤姐夫和咱臭妮姐都回來了,恐怕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咱奶奶說,咱大和南旺沒在家,你是老大哩,得勤回去看看?!?/p>
王東旺點了一下頭,問了句:“后邊的房子不是蓋好了嗎?咱奶奶啥時候叫去接咱大伯???他們沒有在家,我去接就是了?!?/p>
陳三好又笑了起來,說道:“說你不關心家里人吧,你還不相信,咱娟姑和咱青良伯已經回來住好幾天了,說是這兩天準備好了醫療用品,就去接咱大伯,他病得同樣不輕,咱平姑給咱奶奶說,最多也就是這個冬天里的事,他那種病,最怕冷天了?!?/p>
王東旺點了點頭,就在這個時候,挺著大肚子的田春妮已經把一箱酒白、幾箱啤酒、還有一箱飲料、一條煙給搬到了門口的小車上,就要推著往水庫邊田廣成的飯店里送。王東旺笑了,說道:“春妮,還是讓我們推著吧,剛才你嫂子還說我不關心家人的,還真是的,你啥時候到下邊店里來的,我都不知道,上邊店里誰照料著的呢?”
田春妮抹了一下頭上的汗,笑了,說道:“誰敢說俺大哥不親熱人???連不認識的外工都救了,還叫不親熱人?我下來了,讓俺三姑回家照顧老人去了,上邊那店里,改成姐回來了,還有俺二姑父,對了,還有王松芳家那個郭小翠,三個人照料著一個店,沒問題的?!?/p>
王東旺笑了起來,說道:“看來,我的心胸還是不行,沒有人家渠支書的心胸開闊,連郭小翠的工作都安排了。不過,我知道,等你生孩子休息時,你們老板是要讓他們下來一個的,是不是?”王東旺跟田春妮說著話,豐潤早已推上了小車,眾人也就向水庫邊走去。
怎么看都是平凡的夕陽下,一群平凡的人,說著平凡的家長里短,走著他們平凡的人生之路,高興著他們平凡的高興,因為他們又有工作可做了。今晚的魚肉,肯定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