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旺很快便得到了與中州礦山機械配件公司有聯系的幾個煤礦的采購情況,可謂是觸目驚心,就拿一個地方國營列堂煤礦來說,省紀委已經查出的問題中,其中一項就是機械配件供應,大的問題有以下幾處:1、賬冊中記錄的鏟車、卡車及大型機械數臺,與煤礦放置的廢舊鏟車車架號不屬;2、地下運輸線投入是實際巷道進度的三倍以上;3、電纜等設施投入是工程總需求的三倍以上;4、礦燈、安全帽、鉆頭等消耗是正常煤礦生產的五倍……
事情很明顯,凡是與這個中州礦山機械公司合作的煤礦的礦長,和主管物資供應的副礦長,全部不在朱清占等人的抓捕之列,凡不合作者,統統抓人。邵獻洲笑了,說道:“看來,我們終于找到了問題的根本所在,其實,供應我們田縣境內煤礦開采機械配件的,主要有四家,第一家便是傳統的中州礦務局供應處,原來是只對內搞礦山機械、配件供應的,這幾年才對我們田縣地方國營煤礦放開供應;第二家便是吳三中煤炭運銷公司下屬的礦山機械配件經理部;第三家是以程二海為代表的幾個個體戶;第四家就是這個神秘的中州礦山機械配件集團了。這個公司,在田縣并沒有開設門市部,據程二海等業內人士猜測,他們有可能采取的供應措施有:一是直接采購,送貨上門;二是相互倒騰,指東賣西;三是走空賬,過真錢,坐地分贓。”
王北旺笑了,說道:“所以,李留周、吳三中也就成了他們首要攻擊的對象。”
陳家印想了想,問道:“那么,為什么他們不直接說吳三中的這個經理部,而去說他的整個煤炭運銷公司呢?”
王北旺也笑了起來,說道:“吳三中頭上的小辮子多,隨便抓哪綹子都能治服他,沒有必要只打一點。而李留周就不同了,因為他那個供應處,除此之外,別無經營啊。”
邵獻洲也笑了起來,說道:“前些年,田縣好多人說,老吳這個人,把生意做得跟篩子一樣,網面大,網孔細,我還不理解,現在終于明白了,他這個煤炭運銷公司,把整個田縣有關煤炭行業的生意全做了,不給別人發財的機會,別人不告他,告誰啊?二位老弟,看來,我們找對突破口了,田縣這個案件,無論結局如何,離結案的日子也不會太遠了。”
陳家印有些不解地問道:“他們不會繼續擴大嗎?”
邵獻洲搖了搖頭,說道:“二位兄弟,聽老邵一言,此案,查到此處,我們就要放緩腳步了,我們不敢也不可能再往上繼續查了。即便是他們把那一群人交給我們,我們也不敢再往深處追究了,草草給他們一個處分,不了了之,算了。而此時,暗地里就活動著一雙大手,其中一只,是要把所謂的田縣經濟案給不了了之的,而另一只手,也會把我們查的線索,就此中止了的。”
王北旺和陳家印覺得,不大可能,王紅書記,對這個案子,可是挺上心的。
邵獻洲又笑了起來,說道:“二位,你們想出門旅游不?這兩天,老邵一句話,便會讓你們金蟬脫殼,公款出門旅游一回。”
兩個人搖了搖頭,覺得邵獻洲是在調侃他們,案件剛剛有所轉機,線索剛剛理順,怎么可能呢?
但,最大的不可能,還是發生了,玉縣那邊傳來了消息,吳三中畏罪自殺了。
吳三中畏罪自殺的消息像秋風一樣很快便傳遍了田縣的角角落落,帶有幾分涼意,一時之間,又生出諸多有關吳三中死亡的版本來,而且說得有鼻子有眼。
主流派別認為,吳三中是這樣死的:吳三中忍受不著“雙規”基地的冷漠,心靈身體忍受不了,就把鄭冠旦、蘇辰昌等人的罪惡給啃了出來,這下子如何得了?于是,鄭冠旦、蘇辰昌等人便暗示早已買通了的內應,將其勒死,然后扔到樓下,說其畏罪自殺了。
少數派別認為,吳三中早已在被抓時,就已經被鄭冠旦、蘇辰昌等人給治死或治成了植物人,省紀委保守這么長時間的秘密,就是等待一部分人主動進網。
官方的通報是:吳三中在鐵證面前,拒不交代所犯罪行,生病拒服藥品,絕食對抗調查,最終導致精神錯亂,跳樓身亡。
對于官方的通報,沒有幾個人相信,那地兒的樓,不安裝防盜窗,你信嗎?反正我不信。
鄭冠旦、趙志剛、王紅同時找到了王北旺、陳家印,命令他們把手里的案件暫時移交給邵獻洲、高留柱等人,迅速前往玉縣,參與處理吳三中死亡案件及田縣經濟案件的審查。
就在他們出發之前,鄭冠旦單獨見到了王北旺,給他讓了一根煙,自己也點上了,兩人吸了幾口,把辦公室里噴上一屋子白霧,鄭冠旦才慢慢地說道:“北旺,記住,不插手,不表態,冷靜觀察。記住,經濟案件,因經濟而起,也會以經濟手段落幕的。”王北旺沒有聽懂,還要再問,鄭冠旦苦笑一聲,說道:“去吧,快結束了,他們也未必會讓你說話、讓你插手的。”
王北旺他們到達玉縣時,沒有見到省紀委副書記葛戰營,也沒有見到主辦此案的副組長郭三虎,只見到了負責接待的趙洪恩,把他們安排到教育基地附近的一個不錯的賓館,安排好了生活,讓他們等著。王北旺自然知道等著的意思,笑著對陳家印說道:“老陳,睡吧,睡舒服了,出去轉轉,這玉縣雖然不是什么旅游勝地,可和田縣山水人文還是有區別的,看一眼,不多啊。”說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睡覺去了。
而此時,葛戰營已經到了田縣,不過,他此行的目的不是說什么田縣經濟案件的,也不是說中州礦務局供應處案件的,更沒有問濁岐鎮賴孟之案件一個字,而是帶來了省體制改革辦公室的兩名專家,在田縣和中州礦務局,輪流給不同層級的干部講課,主要針對國有企業存在的現狀、困境,提出一整套解困方案。主題便是企業的事情交給企業辦,社會的事情交給社會辦,企業,只搞生產經營,社會,全心全意為企業發展服務,企業,通過交稅回報社會,政府,通過服務社會,把財政資金給花出去。企業內部,抓大放小,抓最掙錢,最能回報社會的生產經營干,把能通過第三方托管服務的、產生利潤較小的領域,交給第三方經營。在國有企業體制改革方面,膽子再大一點,引進社會資本入股,壯大國有經濟,擺脫目前困境,全力把田縣經濟搞上去,重塑田縣經濟輝煌。
兩名專家近十場專場講座,在田縣引起軒然大波,人們覺得,他們說的,怎么想怎么有道理,恐怕這也是解決田縣目前困境的唯一出路,田縣經濟也終于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良方妙藥。最后,鄭冠旦興奮地一錘定音,大伙都認定了的事,就這樣干了。
秋風習習,暖陽如舊,又是一年中秋節,達摩嶺王家的院子里,卻少了許多喜慶之氣,院子里少了四個男人,王滿倉和他的兒子王南旺、王北旺、王全旺都沒有在家。可病床上卻多了兩個病人,羅子七臉色蒼白,坐在那里。王茍妮已經上了氧氣,蘇文娟說,還是明天再拔掉吧,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或許,二孩他們,明天就回來了。
蘇子蓮和黃青平默默地為他們禱告著:親愛的天父,愿你看顧他們的靈魂,饒恕他們在世上一切的過犯,讓我們眾人知道,要以你的義為義,斷不可以人的義為義,眾人以為美的事,要留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