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嶺前院王家旺字輩的老大王旺榮這兩年心情并不好,要說他這個年齡,也早已過了操心的年齡,可他偏偏要為他的兒女們操心。
王旺榮是王滿場、李小娥家的老大,比他三叔王滿倉大一歲,比他二叔王滿囤小三個月,生了四個兒子、一個閨女。老大王來江跟著王滿林在供銷社運輸車隊,聽說這幾天車隊就要解散了。老二王來河當年被他三叔安排到了田縣化肥廠,雖說是最后一批下的崗,也已經在家里歇半年多了。老三王來波,當年也是在供銷車隊上班,后來找到他三叔,調到了吳三中的田縣煤炭運銷公司,已經下崗好幾年了。老四王來濤比他三個哥哥稍強一點,在兄弟王財旺的隗鎮面粉制品廠上班,工資不高,還能正常開著。一個閨女叫王來萍,嫁到了溱河對岸的韓家溝,女婿叫程文彬,也就是那個程建潮他哥,前些年從濁岐供銷社下了崗,如今在韓巧轉和程二海合辦的海涵煤礦上幫忙,日子也算安穩。
王旺榮之所以生氣,是因為幾個兒子在家,一個個灰頭臟臉的,干部不干部,工人不工人,名下也沒了土地,種菜又比不得別人,日子越過越倒退,他心里很窩火。還好,二叔要整修達摩廟了,沒有忘記他這個大侄子,把這活包給了自己,雖說多少也能撈摸幾個錢花花,可他總感覺到這不是長遠之計,等這小小的工程結束了,自己也就沒有活干、沒有錢掙了。
而為王旺榮看場的黃青龍,日子過得倒還可以,在后街姓黃的二十多戶人家中還算得上中上等。可令黃青龍感覺到不舒服的是,自從他爹黃驢子前年死后,姓黃的幾門人,就再也沒有人聽他的了。他們這一門,黃家三個老弟兄中,大伯黃茍信絕戶了,成了一個美麗的傳說。二伯家的黃青良和嫂子蘇文娟沒有生育一個孩子,也已經絕了,其實,黃青龍內心里感覺到,除了黃青良的房子還在后街蓋著外,他應該姓王,黃家幾門子的事,他根本就不管。而他們這一門,也已經是三代單傳了,黃驢子生了他自己,他又生了黃紅兵一個,紅兵的老婆陳花棉生了兩個閨女后,也終于生了個小兒子,名叫黃相喜,老三門就撇下這根獨苗。他覺得,達摩嶺寨墻西北角這一塊要塌陷了。再看看其他三個生產隊,向南、向東、向東北角,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地蓋滿了新房,尤其是四隊的,向東已經拉開了三排,把原先的小菜園全部蓋滿了,還在向東擴,已經擴到八十畝崗地上了,再往東發展,就要和檜樹亭撞墻了。而自己這邊,寨墻外邊倒也有新房,可那是人家雜垴窩的,從自己家過了寨海子,就是渠鳳他兄弟渠龍的新房。
黃紅兵雖然也算是大隊部的人,是個支委,可就是個跟屁蟲,而且跟的是副支書宋列江的屁,哪兒有什么實權?再看看黃青占他們弟兄幾個,除了黃青有家的黃紅現,那年犯了大伙的忌諱,老婆李轉被拉到縣計生指導站強行結扎之外。那幾門,人馬可是旺得很,一處處新房子蓋得高高大大的,還學著南方人的樣式,留上個小閣樓,把自己家、大伯家已經倒塌的老院子和大哥黃青良的一層平房襯托得如同貧民窟一樣,真他娘的騷氣。
黃青良想著心事,遞給王旺榮一根煙,笑著說:“老大,歇歇球吧,干恁提勁干啥,靠手里這把瓦刀,會發了家?”
王旺榮放下手里的瓦刀,接過煙來,點著了,一屁股坐在了門口的石獸座上,二叔定制的石獸還沒有運回來,兩個石臺子孤零零、光滑滑地在廟門前擺放著,黃青龍已經搶占了先機,坐了一個。
黃青龍吸了一口煙,又接著說道:“哎,老大,聽說南旺他幾個兌錢,要給咱寨上安裝飲用水管道哩,這個活,你可得接過來。他們幾個,是大富戶,比你二叔這磕頭作揖募捐來的錢多,隨便松松手,也夠咱爺幾個花的。再說了,這點小活,南旺、獻文那兩個大資本家,是根本看不到眼里的。”
王旺榮點了點頭,對于西院里的幾個兄弟,那可是沒啥好說的,自己的話只要說出去,不會掉在地上的。他看了黃青龍一眼,說道:“要是真的,咱爺倆還搭班,我找工人出工,你出料,讓寨上的人喝上干凈水,也有咱爺倆的一份功勞不是?”
黃青龍笑了,看來,麥收前掙個高工資是沒有問題了。他又掏出一根煙,讓給王旺榮,壓低聲音,說道:“老大,你知道不知道,咱這人祖爺神像還沒有整好開光哩,昨天晚上可就有人來拴小孩了?”
“拴小孩,拴啥小孩啊?”王旺榮驚訝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