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明患失眠癥已經多日了,這些日子,他感覺到自己確實有些抑郁了,尤其是不敢接電話,他總覺得有人在逼視著自己。剛剛過了春節,中州市人行便連續開了三次會議,風聲一次比一次緊,國家要收縮銀根,國家要提高儲備金存量,國家要清理不良貸款,國家要整頓金融秩序。他感覺到,每一次會議都是針對自己的。從他接手田縣信用社起,一直受到上級的表彰,深受周邊幾個縣市同行的羨慕嫉妒恨。田縣人有錢,存款速度是坐了火箭式的上升,去年年底,存款突破50億元,位居中州市第一,全省第三,那是剛剛的真金白銀。田縣工商業發達,貸款規模同樣是杠杠的,累計貸款總量已經超過48億元,同樣位居全市、全省前列。
“奶奶的,這就是當先進的結果,存款上不去,壓任務,貸款上不去,壓任務。如今倒好,貸出去,收不回來了,不僅僅是壓任務的事,他娘的,弄不好還得要項上人頭的。”陳建明可怕地摸了摸脖子,苦笑一聲,還在。
作為幫助金融企業催收不良貸款的賴國慶,當然知道這次金融風暴有多厲害,他如今已經是田縣檢察院的副科級干部、職務犯罪偵辦科的科長了。他更知道,在田縣農資公司賬上掛著的那一千萬元,是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即便是他和秦雪莉、朱清占等人的關系再好,那事,也是不好說的。當時,為了保證化肥經營的利潤不被他人染指,那筆手續,可是自己親手辦的,那么大的一筆壞賬資金,是不可能從田縣信用社賬上抹去的。
就在二人為同樣的事感覺到茫然的時候,卻又接到了同一個人的電話,田縣檢察院辦公室主任柳歡,請他們下午下班后到新華酒樓來一下,說是老程那兒新上了燴面,挺好吃的。
賴國慶暗暗罵了兩聲,心想,程大海都快把一個好好的新華酒樓干倒閉了,除了紅白喜事待客有幾桌客人外,幾乎沒有什么散客了,上什么燴面啊?就是上他娘的龍肉,恐怕也難以救活新華酒樓了。你看看人家張工行,一個小孩子,把魯班大酒店打造成田縣第一,并且在中州市最繁華的大街,還開了分店,省委主要領導請客,都不上中州飯店了。而這個程大海,還是天天喝得醉醺醺的,不求上進,不改良菜品,不搞門面裝修,光靠賣自己一張嘴,一些老關系,中個屁?
其實,這人要是生氣了,看什么都不順眼,張工行是把魯班大酒店搞火了,可沒有幾個人能吃得起的。新華酒樓形勢也確實不好,但老味道還是有的,黃刺猬的燜子、卷煎、姜汁蓮菜、灌湯酥肉,還是拿得出手的。
這一次,程大海沒有來陪他們喝酒,賴國慶也沒有再包袒新華酒樓的飯菜。因為,柳歡還真不是請他來吃飯喝酒的,旁邊坐著的,還有田縣紀委的老常委陳家印,縣社紀委書記賈占義,他是前年從田縣化肥廠調過來的。等到面色憔悴的陳建明趕到時,柳歡站起身來,關上了門,自己也出去了。房間內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陳家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開誠布公地說道:“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有人舉報了田縣農資公司在田縣信用社那一千萬元貸款的事,而且舉報到了省紀委,是王北旺書記親自到省紀委領回來的案件。省紀委主要領導親自批示的有話,很嚴厲,也很直接,我也可以告訴你們,上面寫的就兩個字:抓人。可王書記回來,和冠書記商量了一下,寇書記讓王書記把握著辦。王書記的意思,我也跟你們明說了,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要么還上一大部分,要么自己想辦法擺平,不然的話,咱田縣紀委也沒有辦法。”
“奶奶的,誰舉報的,查出來,非騸了鱉孫不可。”陳建明的臉怔著,惡狠狠地說道。
陳家印的臉一沉,意思是,在這地兒,跟我老陳說這話,是不是有點過頭了。
賴國慶連忙說道:“陳常委,我們按王北旺書記說的辦。好了,建平,先吃飯,先吃飯,聽說大海新上了燴面,一人懟一碗,再開始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