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俊剛領了渠鳳分給自己的任務,認真地分析著一隊的情況,想攚王獻斌當生產隊長,還真不好說。達摩嶺第一生產隊,五個姓氏,十八家,一百多口人。姓崔的、姓龔的兩姓,雖說占了五家,可他們的根并不是達摩嶺寨上的,和自己一樣,是父輩從外地遷來的,人也老實巴腳的,只知道種菜發財,子女也進了青鳳制衣廠,并沒有政治上的要求,可以不考慮進去。而剩下的,則是三姓十三家了,王來賓、王松芳,算是一大戶,三家人。鄧千秋、鄧千年,老哥倆,小弟兄四個,總共六家,人,也是一隊最多的。另外就是黃茍熊的三個兒子黃青有、黃青領、黃青占和分開過的黃紅現,算是四家。合計起來,總共十八家。
當然,在達摩嶺想干生產隊隊長,不僅僅要看個人能力,也不僅僅看哪家的人馬旺不旺,還得看傳統。比如這寨上,從解放前就是姓王的當家,前院不當后院當,即便是出了個強人豐子澤,也從來沒有從實際上消滅王家的威望與勢力。至于馮鄭宋,當年只不過是豐子澤的一條狗。而孫俊剛自己,后面站著的是王廷英和王滿倉,他心里清楚得很。而自從王家的兒媳婦渠鳳上臺之后,一直風平浪靜了這么多年,更是最好的例證。
當然,更要看的,還是后臺,后臺硬,才是最關鍵的。他們三家相比,王松理雖說已經內退了,那也是副鎮長級別的。王松論在中醫院,可是老副院長,在達摩嶺群眾中,威望還是有的,更何況還有一個大老板級別的人物王獻文,小老板級別的王獻美、王獻麗,更有三大姑爺,陳家印、陳坤、柳歡。當然,還有前院王來好一家的呼應。而黃、鄧兩家,是沒有這個條件的。
孫俊剛想著這些,也就知道渠鳳的良苦用心了。看來,不僅僅是她想修復與后院王家的隔閡,更是切合實際的用人。鄧德銀本人和他的兒子鄧玉紫,以及他侄子、鄧德金家的兒子鄧玉紅,不僅個人能力不行,也鎮不住王家和黃家,更沒有什么后臺。鄧家,除了前兩年鄧德金當了兩天積極分子外,老墳里就沒有冒過氣泡。
而黃茍信的三個兒子,同樣不行,黃青占前些年偷過鄧德金家的牛,到現在手腳也不怎么干凈。黃青有和他的兒子黃紅現,當年又和王松芳合作,把村里的計劃生育搞得一塌糊涂,到現在還有好多人罵著他們呢。他們最大的靠山,過去是黃驢子,現在是黃青龍,根本不濟事的。
就在孫俊剛想著心事,準備關上合作社的大門,回家吃飯的時候,黃青龍卻主動找上門來。黃青龍找孫俊剛說話,是很經常的事,他也是合作社的主要成員,還是監事會的副主任,更是指導著達摩嶺后街兩個生產隊蔬菜種植的靈魂人物。孫俊剛笑著要把黃青龍往辦公室里面讓。黃青龍卻笑著說:“俊剛,今兒個,不說合作社的事,咱倆啊,找個地兒,喝二兩去。有點小私事,得請你這個老領導給拿捏、拿捏。”
孫俊剛又笑了,說道:“老黃,你還沒有給猴子掰過腮,你的私事,我敢拿捏?”
黃青龍也笑了起來,說道:“俊剛,拿捏不拿捏的,也就是找個喝酒的噱頭罷了,還有滿囤哥呢。咱爺們啊,就到他那個達摩廟研究會辦公室喝二兩去,菜,我都叫袁歡給送過去了,這才來請你這尊大神的。我的面子不給,滿囤哥的面子,總得給吧。”說著話,拉著孫俊剛就往外走。
孫俊剛又笑了,說道:“老黃,你老小子這酒攤,恐怕沒有啥好事,是不是又要說架水管上山的事啊?呵呵,你老小子,不地道,先找宋列江那小子給渠支書說,咋就忘了我老孫呢?我可告訴你,讓我去給你們磕頭燒香,一個個去收錢,我可不干。”說著,便隨著黃青龍往寨門里走著,還不忘敲了敲自家的門,對老婆蘆明霞說道:“小虎他娘,黃委員請客喝酒呢,別做我的飯了。”
令孫俊剛想不到的是,王來賓的老宅子,經過王滿囤的設計,裝修一下,還真是煥然一新了,不僅有濃濃的仿古氣息,更有一股現代文明的味道,乍看都是個文化場所。更令孫俊剛想不到的是,辦公室里坐著的,不僅僅是王滿囤一個人,還有鄧德銀和王旺榮,而那個快活地給大伙服務的,卻是鄧德銀的兒子鄧玉紫。王旺榮是裝修隊的小頭頭,和黃青龍是搭伙的,恐怕也是想承包架水管上山工程的,這點私心,孫俊剛還是清楚的。可這個鄧德銀,怎么也和王滿囤他們搞上關系了呢?
就在孫俊剛遲疑的時候,王滿囤已經笑呵呵地招呼他們坐下了。黃青龍他們三個,客客氣氣地請孫俊剛坐在了王滿囤身旁,才落座了。孫俊剛能明顯地看到,鄧德銀的局促,連端酒杯的手,都有點微微顫抖著。
孫俊剛喝完一杯,就故意岔開了話題,有意無意地調侃著黃青龍,說道:“老黃,讓他們兌錢,架水管上山,肯定是你老小子的主意,你小子也太異想天開了些,這家伙,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咱忙了這么多年,也只是把紅星水庫的水,引到了山坡菜地,你一下子想把煤礦的深井水,引到咱寨上來,還不花政府的錢。這事,恐怕羅子七、蘇君成,都不敢這樣干。”
其實,從專業社出來,黃青龍就知道了。他們中午開會的時候,宋列江已經向渠鳳匯報過這事了,不然的話,孫俊剛也不會揪著這個話題不放。于是,也笑了起來,說道:“作為一名黨員,我只是一個建議,還沒有主動給村支部正式提交呢,你孫大書記可早有耳聞了,足見孫書記在支部中的份量啊。不過,這事,還得由村支部出面,靠我們幾只蒼蠅,嗡嗡叫得再響,也不能當號角吹的。那還得是你和渠支書,新、老支書,一聲令下,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造福鄉鄰嘛。”黃青龍也打起官腔,端起了酒杯。
達摩嶺的初春,似乎還在冬天里,外面細細的小雨,又下了起來,還是有些寒意的。孫俊剛覺得,自己應該醉了,他可不想答應鄧德銀父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