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兒子賴國慶的匯報,賴夫之坐在那兒沒有動,甚至兒子說,他跟劉小輝去喝酒了,賴夫之都沒有感覺。
賴夫之辦事,未必是顧頭不顧尾的,收攏社員股金的事,是他無奈之舉。他知道,自己在實職位置上的時間,不會太長了,最多是“兩會”之后,田縣人大、政協某個座位,便是自己的了。所以,他才會迫不及待地把供銷社的社員股金,給聚攏起來,一是倒騰了兒子賴國慶的那筆壞賬,將來再如何檢查,那便是舒芬的事了。因為給田縣城市信用社辦理的貸款手續,是在自己的親自指導下進行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項目建設、經營所需,手續又是她舒芬一手辦理的,抵押的又是縣社和農資公司的房產,里面沒有一個賴國慶的名字,無論如何,自己算是幫助兒子解套了。
二是把全縣各基層社和直屬公司的社員股金給集中起來,統一管理了,以前那些小打小鬧式的是是非非,也就劃上了個句號,自己把這上千萬元的現金,交給他齊大國,他要是再罵自己,那簡直是沒有良心的。如今,不要說是縣直各單位,更不要說是縣營大中型企業,就是鄉鎮長交接,也沒有哪一個接上任上千萬元現金的。沒有外賬,那就算是燒高香了,自己在縣供銷社這十幾年,也算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
三是臨走之前,把又臭又硬的渠鳳給收拾了,一解多年之郁悶,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也讓自己心理平衡一下。蘇辰昌、王全旺,在老賴這兒,還是嫩了點的。大勢面前,不同樣束手無策了嗎?縣委、縣政府軟若如此,他兩個,更是難辭其咎!
賴夫之得意于自己的作為,他向來都得意于自己的作為。他令辦公室新來的檔案員剛子給他收拾著這些年來的文件,他要裝訂成冊,作為個人資料帶走。一是為了自己這十余年來的榮耀,二是以備將來被查之需。老賴冷冷地笑道:“我老賴在供銷社所干的一切,都是有上級文件支持的,都是經過班子會議研究決定的,當然,也包括這次收拾她渠鳳。暫不說她的工作能力與政績如何,就讓大伙看看眾人義憤填膺式的發言,對她渠鳳的霸道、無理、甚至是潑婦式的企業管理,就足以證明我老賴的手,太仁慈了。
賴夫之看了看自己煙灰缸里的煙頭,笑了起來,他輕輕地合上自己的筆記本,站起身,往外走去。
走廊里,黑洞洞的,辦公室值班的人員,也不知道到那兒喝酒去了,連電話聽筒都拿起來放到桌面上了。賴夫之笑了笑,看來,有時候自己給辦公室打電話,一直是忙音,恐怕也是這個情況。嘿,反正快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賴夫之不自覺地搖了搖頭,管他們呢,有小酒喝著,日子還是挺不錯的。
走過辦公室的門,就是樓梯了,樓梯處卻是一片灰暗,賴夫之下意識地向墻壁上摸去,要找一下樓梯上的開關,照一下路,自己好下樓。就在這時候,值班室對面的雜物間里,卻傳出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來,賴夫之笑了。原來是剛子,辦公室里剛分配過來的那個檔案員小男孩,那個女孩的聲音,好像也很熟悉,應該是……賴夫之一時卻想不起來,那女孩到底是誰了。他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屏住呼吸,如同竊聽者一般,支起了耳朵。
剛子似乎很急切地抱住那個女孩,鼻息都粗重了,嘴里說道:“我,可買不起農資公司蓋的房子。我聽辦公室里的人說,這一次,賴書記又想新招了,搞的可是什么商業開發,讓舒芬那個臭娘們賣商品房,還不知道啥價錢呢?要是高得離譜,俺娘說,她手里那點錢,根本就買不了一間。要不,你跟你爸再商量商量,借給我兩三萬也行?!?/p>
那女孩似乎生氣了,打著剛子的手,說道:“起來,不給你玩兒了。俺爹,連統籌都補不上,哪兒還會拿出三萬塊???你,做夢去吧。俺娘說了,沒房子,沒門,別說是生米做成熟飯了,就是抱著孩子回去,也不成。就你門兒多,想拿這個嚇唬俺娘,人家根本就不怕?!?/p>
剛子的火氣,似乎還沒有下去,又死皮賴臉地抱著了那女孩,說道:“還生米呢,我看,早就是鍋巴了,是不是老二吃了你的生米飯?。亢伲怀删筒怀砂?,再玩這一回,你愛找誰找誰去,反正,我是買不起房子的?!?/p>
那女孩竟然沒有反抗,也沒有說什么,不大一會,便又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賴夫之終于聽出來了,那女孩,是自己的小侄女,也就是前幾年溺水死亡的那個賴清明的小妹妹。賴清明死后,自己的弟弟賴荀之,和親家周運發還一同被關進去住了幾天,好在他不是主犯,后來便無罪釋放了。不過,沒了兒子、兒媳的兄弟賴荀之,也沒了活頭,這幾年,日子過得并不好,全靠吃老本了。女兒賴紅霞,初中畢業后,是來給他堂哥賴國慶家當保姆的。如今孩子大了,賴國慶便讓他到新成立的田縣供銷社社員股金服務部當柜員來了。這幾天,財務科長黃勝戰正領著他們培訓呢,沒想到這么快就跟剛子上了床。
賴夫之也不找開關了,摸著黑下了樓梯,摸了一下自己發燙的臉,想都沒有想,便向后院走去。后院這套樓房,如今是他三兒賴新年和兒媳陳小敏住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