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家3(480):你還記得那場車禍嗎
王北旺再度提審劉明湘,問了他一個問題,知道不知道永和豆漿店在哪兒,賣的是什么豆漿?劉明湘搖了搖頭,說道:“王書記,我知道你在問什么,你們的懷疑也是對的,因為對這個永和豆漿店的票據,我當時就有些不解,還專門問過王振剛,他給我不明不白地說了句,‘領導把我領到那兒去吃飯,我有啥辦法?’后來,這個門店的票就少了,可一個叫作涉外大酒店的票就多了起來,額度也大了不少,說句實在話,這個涉外大酒店,我也不知道在哪兒,王振剛應該清楚。”
王北旺讓劉明湘吸了一根煙,又陪他說了一會閑話,便讓人把他帶下去了。看來,自己的懷疑是正確了,因為,無論是賈洼煤礦、賈洼村,還是濁岐供銷社、工商所、工業辦的憑證里,多次重復出現這兩個單位,而且數額巨大,看似正規的發票背后,到底又隱藏著什么玄機,不得而知。但從表面上來看,喝一頓豆漿就消費數百元,進一趟這家涉外酒店,就消費成百上千元,實在不正常。
王北旺感到更不正常的是,自己一個主抓縣社機關吃喝招待的副職,在田縣吃喝界也是小有名氣的,甚至還被賴夫之抓過小辮子,也在大會上暗示過,小會上批評過,私下里教育過,可自己連這樣兩個好去處都沒有去過,實在太孤陋寡聞了些。他甚至感覺到去問王振剛,自己的一個舊下屬,多少有點掉架子,號稱縣社“第一吃喝”的王書記,竟然連這兩個去處都不知道,可見當年賴夫之用自己,是多么的虛偽,又是多么的奸詐。
不過,王北旺還是想起一個人來,他笑了,找她,肯定行,正好還要問落子嶺后山的小倉庫呢。于是,他便帶上陳家印和一個年輕的辦案人員,到了七里崗化肥批發倉庫。
對于王北旺的突然造訪,舒芬和好幾個老工人感覺到一陣驚訝,不過他們還是很快和王北旺打了聲招呼,這地兒,如今還是他老丈人李俊才掌著權。更何況,王北旺調走還沒有兩天,因為賴夫之沒有在家,甚至縣社還沒有傳達任免文件,對于他的工作調動和有關田縣這些日子緊張的大事、小情,人們也僅僅是聽說而已。
舒芬的辦公室里,依舊整理得很干凈,王北旺看了陳家印一眼,說道:“老陳,咱倆進人家舒經理的屋,是不是要挨罵的啊。”一句話把氣氛給挑逗了起來,本來有點拘束的舒芬也笑成了一朵花,說道:“一個姑父,一個老太爺,你們說吧,要審問我嗎?”
王北旺笑了,對那個年輕人說了聲:“不許記錄,我們只是到舒芬經理這兒,了解一下情況。”說完,單刀直入地問道:“我們來,兩個目的,一是有關落子嶺北山這個小化肥倉庫的問題,一些體制的、管理的情況,我是知道的,但,我要問的是,利潤哪兒去了,總不會年年虧損吧?二是,你去沒去過什么永和豆漿店,和一個叫涉外大酒店的地方?”
舒芬一聽,便笑了起來,說道:“賣化肥要是不掙錢,他賴國慶蓋黑河灣農資大市場干什么,他姓賴的就是看中了化肥巨大的利潤才決定干的,為的是給他的兒子們撇下一大筆產業來,可沒有想到北有渠鳳、東有辛店街供銷社的新任主任老柴、中間有蘇主席家的鄉親們,把他的夢想給澆滅了,于是就嫁禍給王振剛。這事,你當時抓機關,光知道替他宣傳改革事跡,不知道基層有多少人罵他爺倆呢?”
王北旺看了陳家印一眼,學著電影臺詞說道:“看來不是我太無能,敵人實在太狡猾了,我,被蒙在鼓里,還在為他鼓吹呢。”
舒芬也笑了起來,說道:“對于這種黑白兩面的人,被他蒙在鼓里的,何止你自己啊,恐怕有些人的代價,比你要高多了。”舒芬臉一紅,覺得自己說得太直白了些,急忙解釋道:“比如,王振剛、劉明湘、楚文革他們。”
王北旺問道:“那,你們在北山銷售化肥的利潤,哪兒去了?”
舒芬笑了,說道:“這個還用問嗎?賴國慶裝走了唄,至于經營虧損,那是造的賬,還不是想咋說,就咋說?”
王北旺看了陳家印一眼,說道:“這經,對我們這種半道出家的和尚,不好念啊。”
那個年輕的紀檢干部笑了,說道:“王書記,賬是造的,東西會說話啊,上查進口,下查出口,核準差價,他們,不會把所有的化肥都報損了吧?”
王北旺笑了,說道:“這個辦法,雖然原始,工作量也大,但,管用。我看行。”
舒芬卻笑了起來,說道:“你以為他們不敢報損嗎?王書記,你還記得雀鎮那次車禍嗎?”
舒芬說的那次“意外”車禍,王北旺當然記得,那是賴夫之親自點名,讓自己去處理的。
當時,北山供銷社有一輛破嘎斯車,屬于那種老掉牙的車輛,幾乎快報廢了。可那年運輸化肥正忙,上邊查軍隊牌照的車,又一下子把王滿林車隊的車輛全給扣了,賴夫之的一個外甥便開著那輛車,打著北山供銷社的旗號攬生意。李俊才正忙得焦頭爛額,哪兒會想到他開了一輛那樣的車?想想都是一個系統的,便答應了。
就是這樣一輛車,第一次運化肥便出了問題,拉著滿滿的一車進口尿素,一頭扎進深溝里,車毀飛散,所幸人員沒事。事情過后,田縣農業生產資料公司賠償北山供銷社一輛新車錢,又報廢了一車進口化肥,還補償了住在中州市某醫院的司機李某2萬多元的醫療費用及1萬元一次性補償。
“王書記,車子掉進百十米的深溝內,司機沒事,你是如何相信的?你見過那個司機嗎?”舒芬笑著問王北旺。
王北旺撓了撓頭,說道:“舒經理,這話問得好,我不辯解,如果說我當時沒有起疑心,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家的李老頭子,一眼便識破了騙局,我們在一起生活,我焉能不知?不能單純地說,我當時是賴夫之的馬仔或者幫兇,這個不確切,我也不認可。但我當時確實是他的一個崇拜者,從來沒有對他懷疑過,這是真的。因而,事情出來后,我還一直勸我們家李老頭子,說:‘人家的車,掉溝里了,總是真的吧,人,住醫院了,這中州市骨科專科醫院的診斷證明、住院報銷憑證,總是真的吧,化肥散了,總是真的吧?’氣得李老頭大罵我瞎了眼。后來,他也只好伸伸脖子咽了他的憤怒,在與賴夫之的斗爭中,最后總是以他的敗北與氣憤而告終。因為賴夫之身后,有我這樣強大的‘親情團隊’在支撐著,他無可奈何。現在看來,住院的那小子,是在造假,后來那家伙還請我洗過澡,身上白凈,一個傷疤也沒有留下。”
幾個人笑了起來,陳家印說道:“北爺,你這么聰明,也被他們騙了,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呢?看來,這個老家伙真沒有少騙人。”
舒芬也跟著笑了一回,說道:“我們這些人,應該都是上過他當的人,好多人正如老經理一樣,識破了他的騙局,可又不得不被他的騙局所傷害,又有多少,還在他的騙局里活著。你們以為,他的車和人,是假的,車禍也,是假的,是賴國慶他們把車啟動后,推下山崖的。其實,我再告訴你們,那車化肥,也是假的,是賴國慶圖便宜購回的成分不足的假化肥。”
陳家印掰著手指頭算起賬來“田縣農資公司,賠償給田縣北山供銷社一輛新車錢,又報損了一車化肥,又出了幾萬塊錢的醫療費,呵呵,這生產公司虧大了,北山供銷社倒是占了便宜。”
舒芬斜了陳家印一眼,說道:“姑父,你以為就你會算賬啊?看來,他要是把你賣了,你還真的得給他查錢呢?那輛車,早已賣給他那個外甥了,只是沒有過戶,錢,也就是北山供銷社過一下手。至于化肥報損,他可以從利潤中抽出補窟窿。醫療費,照樣會落進個人布袋里。所以,他們父子的賬,不好查。不要說這次小小的車禍,就是濁岐鎮黑河灣農資大市場,你們敢保證,檢察院、法院會采信你們的說法?人家那賬,沒問題。就算是賣給濁岐供銷社了,也沒有問題,他們猴得很,不會超過當地建筑最高價的,肯定是擦邊球。”
王北旺一愣,舒芬說得對,概算下來,賴國慶給濁岐供銷社的價格,還真的不超標。
舒芬看著他們迷茫的樣子,笑了,說道:“太爺,他們連中州市骨科醫院的票據都能開出來,第二個問題,還用回答嗎?你們啊,最好到工商部門查一查,這個中州永和豆漿飯店、貴州涉外大酒店,到底在哪兒經營、辦公,又是誰的負責人。我還可以告訴你們,人家可是連稅都是按月繳的,你說他們沒有經營、開假發票了,稅務部門相信嗎?公、檢、法等部門,會采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