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岐他們并沒有向五隊、六隊去,也沒有向副業社去,而是在面粉廠前一轉彎,向縣城方向走去,那邊有清河驛大隊的最后一個生產隊、七隊。在多數人的眼里,這是個不起眼的小生產隊,在李鳳岐的印象里,它從來都沒有當過先進。燕之青不愿意聽李鳳岐的匯報,他對待工作不愿意來個先入為主,他想用自己的眼光,看待一件事、一個人。李鳳岐同樣是這樣的思想,他也就不再給燕之青介紹什么,兩個人就這樣步行在公路上。
遠近的莊稼早已收割完畢,已經種上了麥子,露出了黃嫩的麥芽。燕之青昨天聽過老李的大致介紹,說這個七隊還是有點意思的,尤其是他們這一門的成分與出身。他忍不住問道:“李委員,你說他們這一支李家是富農,是哥幾個中的老四、老五,看來,這個嫡長子繼承制在他們李家,還是挺嚴肅的事嗎。”
李鳳岐笑了,說道:“燕副書記,怪不得聽人家說你是個歷史系的高材生,這專業術語用的,險些讓我回答不上來了。其實,解放前這種事多得很,大地主三妻四妾的雖然不多,但也有一妻一妾的,尤其是家里的一些仆婦、丫鬟什么的,搞不好就被地主給占有了。婦女,哪兒有什么人權可言啊?象喜兒那樣的事,太多了。”
燕之青笑了,說道:“李委員,我看,你懂得不少嗎?還懂得藝術呢,要是蕭團長在,肯定又會給我們上一堂藝術課的,喜兒這戲寫得好,關鍵就是它反映出人民群眾的心聲啊,你說的太對了,這是事實,也是歷史。”
李鳳岐點了一下頭,繼續說道:“七隊隊長叫李慶林,也是李中應他兒子,李中應和他哥李北應,就是李老太爺家的丫鬟生的。那個女人我見過,為李家做了一輩子工,即便是給李家生了兩個兒子后,照樣是要受老太爺和大老婆氣的,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自己也老得干不動了,說是個地主婆,可真是一天福也沒有享過。嘿,典型的一個受迫害不知道反抗的喜兒啊。”
李鳳岐嘆了口氣,又說道:“不過,這個李老太爺還算是開明的,沒有讓這兩個庶出的孩子去扛長工,還給了他們一點地,也就是這一片。”李鳳岐說著,指給燕之青看。燕之青明白了,一大片的劣礓土地,成色并不好,而另一邊的一長溜土地,是緊鄰著清河河灘的,水大的時候,肯定是沒有收成的。
燕之青還想聽下去的時候,李鳳岐卻看著河灘上的一個小小墳頭發著呆,沒有說話,嘴里吶吶地說:“這也是個苦命的喜兒啊。”燕之青一愣,問道:“什么,喜兒?”
李鳳岐早已停下了腳步,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是個苦命的喜兒,她叫黃香兒,是黃茍信的親妹妹,一個可愛機靈而勤勞的女孩,也是武大嫂相中的女孩,說是要嫁給武團長的,可武團長那個時候卻因為受傷,和醫生白玉蓮同志產生了感情,武大嫂很生氣,放言說,自己只認黃香兒這個媳婦。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到底沒有逃過惡魔的手,一個深夜,她被東家,也就是李三應那個壞蛋給糟蹋了。她絕望了,自己跑到這清河邊,投井自盡了。”李鳳岐說著,眼里已經有了淚花。
“后來,他爹受不了打擊,也一頭投了那口井,對于這種事,惡魔李三應根本就沒有當成回事,還不讓人去埋葬他們。后來,黃茍信他娘瘋了,告到了抗日人民政府,李參謀長這才把他兄弟給抓了起來,綁了,放在一處草棚里,等候政府發落。那天晚上,卻被人給砍了腦殼。李參謀長這才讓人把他們父女埋在了這口枯井里。”李鳳岐陷入到極度的悲傷之中。所有這些事,都是他親歷的,那些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走了。
“黃茍信同志啊,一輩子也就有了兩件硬傷,一件是歷史問題,他和李逵三跟著老團長,在潢川縣鎮壓過革命,還親手殺了幾個共產黨員,這是他從來都沒有否認過的。第二件事,是和他娘有關的,他娘瘋了。三師北上的時候,他是在北上人員名單的,當時他屬于騎兵團的特務連,可他那時候卻丟不下他的瘋老娘,就拿起槍,自殘了。對于這事,他也是承認了的,寫在他的個人檔案。因而,他的黨籍問題,就這樣一直懸著,前幾年還開過他的批斗會呢,后來,他的老娘死了,沒有墳地,也就又埋在這枯井旁邊了。說句實話,父母女兒埋在一起,那是罵人的啊。”李鳳岐感嘆著。
燕之青沒有說話,對于這樣的人和事,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決斷,然而,這卻是事實,是歷史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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