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午了,雨還沒有停下的意思,看來真的走不成了,黑殿臣必須實現他的承諾,終于要改善生活了。吃餃子那可是過年才有的好事,廚房里彌漫著過節的氣氛,蓮子洗刷著早飯用過的鍋碗瓢盆,林銃子也割來了一大筐韭菜,外加剛從北河灘里撥出的脆蘿卜,順手拿出一個來,用手使勁一拍,水花四濺,脆生生、綠瑩瑩的蘿卜便被拍成了幾塊,分給在經銷店里看雨的人,一人一塊。大伙品嘗著黃河沙灘的水蘿卜,黑殿臣和他的兩個伙計怎么也嚼不出渣來,連連說好,說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蘿卜,大伙笑了,這黃河古道的水蘿卜好吃,那可不是吹的。
就在這時,公交車站那邊傳來了兩聲鳴笛聲,武松江笑了笑,把兩個不大的壇子從柜臺里搬了出來,冒雨送到了車上,司機老侯又鳴了一下笛,車子便又慢悠悠地上路了。武松江跑回來時,衣服又濕了一層,黑殿臣笑道:“這鄭州人,連個醋也買不到,非得讓你給捎。”武松江哈哈笑著,打著馬虎眼,說:“這不都是親戚嗎,忘不了這一口。”黑殿臣笑道:“別給兄弟我打馬虎眼子,今天中午就得用這醋調蒜汁,否則,不結賬。”
正說話時,喜蓮和冰蓮走了進來,她是來給趙鐵賢送飯的。冰蓮很高興,她和喜蓮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聽說中午要包餃子了,她竟然回頭天真地問喜蓮:“姐,餃子咋包的啊?”蓮子剛好從廚房出來,笑道:“妹子,過來幫忙,姐教你包餃子,今天黑隊長請客,幫忙的都有份。”黑殿臣嘿嘿笑著,算是應承了。喜蓮笑著說:“妹子,你們倒是有好吃的,姐啊,回去給娘也包餃子去,對了,老三家里,娘和妞妞呢。”喜蓮知道蓮子和自己的男人今天中午忙,連忙問道。
“二媽、二媽,我在這兒。”三嬸抱著妞妞從外邊走了進來,妞妞手里提著一小兜紫皮蒜,喜蓮連忙接過妞妞,罵道:“俺家妞妞都恁大了,還讓奶奶抱,羞不羞?”說完,親了親妞妞的小臉蛋,說道:“妞妞,媽媽給你包餃子吃,可香啦,走了。”說著,給妞妞披好了油布,往外走去。邊走邊說:“下雨了,過大人口了。”妞妞也學著說道:“吃餃子了,過大人口了。”三嬸放下幾骨朵大蒜,笑著攆了出去。
武松江看著娘兒們高興的樣子,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過大人口了”,老三門、新三門,如今就剩下妞妞這一棵獨苗了,哪來的大人口啊?翠蓮倒可不管這些,在她臨時的賬目上記住:
經銷店:入:宋金蓮米醋100斤、30元;出:鄭州客人:20斤、15元;
車馬店:入:林銃子送來韭菜15斤、蘿卜25斤、新蓮菜10斤,其他青菜5斤,共計:?元,售出,共計:?元;
她一樣樣地記好記準了,瓜是瓜、瓠是瓠,這缸不攪那缸醋,這是供銷社財務上一再交代要記清的,還反復交代,賺多賺少是武松江經理的責任,記清記不清是她翠蓮的責任,可這青菜,連個價錢也沒有,可叫咋記啊?聽他武松江的,一會是死稱活價錢,一會是死價錢活稱,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雖說清河驛經銷店這二年沒少受表揚,吳主任還定清河驛店為官青河供銷社的典型,還說今年給他倆報縣社的典型,可財務管理亂成這個樣子,也能當典型?翠蓮心里嘀咕著,這可不是她自己的想法,供銷社財務上,還有公社門口那幾個門市部的負責人都是這樣說的,說跟著武松江干,那可是一口砂糖一口屎,鬧不好,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她得多長個心眼,防著點。
翠蓮又咬了幾下手中的鉛筆,想了一會,放下了。昨晚榮平家里送來的鹵肉,自己又沒吃,也看見了權當沒看見,別人問起來,不知道總沒錯吧。想著心事,翠蓮無精打采地看著經銷店里的貨,是該送貨了,這個吳主任,說好的這兩天給補貨的,怎么也不來?翠蓮心里嘀咕著。
武松江的眼角斜了翠蓮一下,他知道她在記什么,有翠蓮這樣的責任心,既讓他高興也讓他煩心,高興的是啥都能說得清,即便是自己忘記了,她也能想起來,煩心的是放個屁她都能給你記住。吳主任說話他也不聽,這人,還有點架子、有點懶,要是把他換成蓮子,多好啊。武松江想著,不僅為自己的想法而臉紅著。
“翠蓮同志,大妹子,過來,稱一斤鹽。”林銃子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柜臺前,把翠蓮從跑錨的思緒中給拉了回來,她連忙過去,給林銃子稱了一斤鹽,倒在林銃子拎著的鹽罐子里,林銃子拎起來就走,翠蓮喊道:“林隊長,不賒賬。”
林勺子回頭呵呵一笑,說道:“你不賒賬,我賒,我的菜可是賒給你的,抵賬了。”翠蓮急了,嘟起嘴向著武松江說:“我不管了,反正是你的人。”武松江哈哈笑著,沒有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