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李鳳岐和羅子七一人靠著一個床頭,并沒有睡意,或許是年齡大了的緣故吧,沒有太多的瞌睡了。二人聊著往事,畢竟在這片土地上,他們戰斗生活了多年,他們之間有說不完的話。
“過隴海線那一仗到底是咋回事啊?從老三團時審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個結論,老羅,你當時不是在那個苦縣抗日獨立團嗎?”李鳳岐一直不理解,當時八路為何要打八路。
“嘿,說起那場戰斗啊,恐怕我和李隊長一死,就更沒有人說清了,可我們說了這么多年,沒人信啊。”羅子七點了一根煙,長長地吸了一口,停頓了好大一會子,才說道:“當時,我們不是八路,打的是國民政府苦縣獨立團的旗號,前身叫苦縣抗日自衛隊,魏鳳樓的團長、這個你知道,后來到咱騎兵團當過副團長,吳文禎的黨部書記、他是上邊直接派下來的,當兵的都傳說他是蔣經國的同學,后來調二戰區了,根本就沒有上任,王天立的參謀長,那一仗就是王參謀長領著打的。”
“王天立?”李鳳岐來了興致,坐直了身子,認真地聽著羅子七的故事。
“是啊。”羅子七陷入了痛苦的回憶,“當時你們苦縣獨立團編了四個大隊,王參謀長帶領我們四大隊開路,目標是滎陽黃河南岸,加強河防力量,魏團長帶領三個大隊跟進,當時我們隸屬國民黨商丘獨立旅,旅長叫許曄,就是后來和孫大麻子來回投降的那個許大麻稈。當時到了通許那邊過隴海路的時候,王參謀長收到許旅長的命令,有一股叛軍南竄,要求我們攔截,勿讓一人漏網,務求全殲。雖說當時我們是支新隊伍,可愛國熱情高漲啊,里面也不乏老兵,于是就倉促構筑了工事,嚴陣以待,沒過多長時間,雙方就開火了,雖然對面響著說,他們也是抗日的隊伍,可獨立團的人卻罵他們,說,鬼子在黃河北呢,你們往南邊跑,抗的是哪門子老日啊,于是又開槍打。當時雙方都死的有人,那邊啥樣子我不知道,獨立團那邊是死了五個,傷了十幾個,我都認識,這幾個人后來都按漢奸論處了,家里人到現在還耿耿于懷呢,嘿。”
二人都沒有動,李鳳岐知道羅子七的故事沒有結束,“嘿,后來對面就搖了白旗,我們一看,白旗上竟然寫的是‘中國人不打中國人’,而且喊著說要派人過來談判,聽泰哥說,王參謀長打著的時候就說,這不像是什么叛軍,看那樣子,編制不亂,陣腳不亂,戰斗力很強,而且紀律嚴明,要是人家真打的話,恐怕四大隊早就完了。可他又請求上級時,得到的命令是一樣的,務求全殲。后來,見對方舉起了白旗,才同意談判的。就是那時候,王參謀長才知道他們是執行任務的八路軍,于是雙方協商,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八路軍東去,獨立團西去。就這樣錯開了。”
“關鍵是這命令到底是誰下達的?當時知道不知道對面的是八路軍南下支隊,有人說不是許曄,而是直指魏團長啊,后來魏團長好像也承認了,因而才挨了批評,受了牽連嗎?解放后,我參加過這個專案組,應該魏團長和王天立說的都是實話,雙方又不認識,不統屬一個編制,而且當時南下支隊是受到群眾質疑的,畢竟老百姓都認為鬼子還在黃河北的嗎?具體到許曄,無論他后來受到什么樣的下場,但當時他只是名義上節制苦縣獨立團,應該沒有直接下命令。”李鳳岐下著他心頭的結論,這個結論也是當時他提交的,因為這個結論,上級才下達了撤銷王天立死刑的決定,可沒想到幾個月后,時任苦縣政府參議的王天立卻服毒自殺了,那幾個死了的戰士也以漢奸論處了。現在,幸存者中只剩下兩個,一個是當時的四大隊副大隊長李泰,他是王天立的妻侄,另外一個就是背了半輩子處分,如今還不能正常參加組織生活的羅子七。
“嘿,打仗這事,咱一個當兵的,不聽當干部的,哪中嗎?”羅子七看著空洞的天花板,自言自語地說,一層層白色的煙云籠罩著他已經顯得蒼老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