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堅極其莊重的回了一個軍禮,扶著黃茍信進了貴賓室,黃茍信看了看房間內(nèi)干凈的桌椅床鋪,就從門后掂了塊磚頭坐了下來,略顯佝僂的身軀順勢靠在了門框上,已經(jīng)明顯地能看出黃茍信老了不少,可他的實際年齡卻并沒有老蕭大,這一點他們都知道。
李鳳岐遞給黃茍信一根煙,黃茍信搖了搖手,順手掏出一捏黑煙草,半張書紙,卷起了大煙炮,說:“這個勁頭大,治咳嗽。”說著又不自覺地咳嗽了兩聲,能聽到肺部的痰聲。黃茍信點著了他的大煙炮,猛吸了一口,似乎有了精神,屋里也多了一層濃烈的味道。
“老黃,黨籍的問題還沒有落實吧?”老蕭問道。
“蕭隊長,我那事啊,不慌,我就一個當兵的,沒什么大不了的,聽說你這回回來是要給咱團長寫戲的,好,好,大好事,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要說咱騎兵團,除了李參謀長,就數(shù)你蕭隊長文化水平最高了,我還記得你當年教我們這些‘瞪眼瞎’學寫字呢,要不是你蕭隊長,恐怕我到現(xiàn)在,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呢?對了,我們私下說武團長時,一直有一個坎過不去,武團長和他爹可都是干過胡子的,實話不好聽,俺也跟著干過。”黃茍信憂心忡忡地吸了口煙,看著蕭大堅。
“歷史就是歷史嗎,你們干過土匪,那是實事,不過,最后選擇了光明的革命的道路嗎。”蕭大堅說道,這個問題,他也考慮過,戲,就以兵敗黃河、千里送尸為序幕,說明在國民黨與共產(chǎn)黨領導下抗戰(zhàn)的兩種前途和命運。
“嘿,我們搶過老百姓啊,在潢川城、在光山柴山堡還打過共產(chǎn)黨,殺過共產(chǎn)黨的游擊隊領導,有一次是我和逵三執(zhí)行的,老團長下的命令。嘿,那一次俺倆一下午殺了五個,還有個女的,懷著孩子呢。”黃茍信的手顫抖著,嘴角也哆嗦了起來。“蕭隊長,我這個人沒啥文化,可我知道歷史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我們干這些事是不能逃脫的,一直到現(xiàn)在,我做夢都會想起那個女人,嘿,這歷史的污點恐怕得背到墳墓里去了。”
幾個人不再說話了,這是立場問題,也是現(xiàn)實問題,他們不能、也不可能下結(jié)論的。這和王天立的部隊與南下支隊開火交戰(zhàn)不是同一類問題嗎?那一仗,死了的五名戰(zhàn)士,被說成漢奸似乎過了點,可他們畢竟不是打日本人死的,而是和共產(chǎn)黨開火打死的,這樣的事,恐怕也不是一起兩起、一人兩人啊。
門,被推開了,武松江走了進來,李鳳岐似乎找到了打破僵局的話題,問道:“二孩,你小子到哪兒去了,不知道你老蕭叔回來了?”
武松江連忙掏出香煙給幾個人散發(fā)著,說:“老李叔,這你就錯怪我了,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到公社去了一趟,向吳主任反映,安排老蕭叔他們的生活問題,順便進點貨,吳主任知道你們幾個在這兒,開恩了,你猜給的啥酒?”武松江看著李鳳岐,壓低了聲音說:“古井大曲。”
李鳳岐笑道:“這個吳胖子就是膽大,連安徽的酒也弄回來賣了,行,老蕭,你工資高,咱晚上吃大戶。對了,蓮子那閨女,中午還從宋老師家捎回來的有甜藕哩,這個可不能上賬啊。”幾個人笑了起來。
秋風里,響起了馬鈴聲,黑殿臣從苦縣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