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出閨的頭一晚上
還缺少上轎的繡鞋一雙
急慌忙我才把銀燈剔亮
獨坐在繡樓上來繡鴛鴦
……”
冰蓮兒充滿著歡快的聲音唱著她心中的愛情,大伙聽得如癡如醉,這女子,聲音真的太甜美了,形像也實在太甜美了,那一對忽閃閃的大眼睛,那小巧玲瓏的身段,著實醉人,大伙根本沒有回家的意思,二平也早已提出了備用的汽燈,用力地打著氣,整個石橋上,又充滿了光明。
蕭大讓已經回到了貴賓室,黑殿臣還在噴著王滿倉的故事,還說道:“要說,滿倉能干,不過,人家苦縣李樓公社的領導也有意思,給他下的唯一任務就是,不能讓社員再出門要飯,丟社會主義的人,當然,還有那個北京來的大官的兒子,住到了他們那兒,和皇王寨的老百姓打成一片,那干勁,沒得說。老百姓都說他象極了土改時的干部。”
李鳳岐沒有接話,他知道,清河驛這幾天也要把黑殿臣尊重的這位年輕的干部引來,或許這里又將上演一場新的革命。蕭大讓喝了一杯酒,說道:“我在縣城也聽說了,這位年輕干部調到我們清河縣了,只可惜沒有見到他。
武熙全又給蕭大讓倒了一杯酒,說道:“蕭隊長,是不是想起當年的干勁了,我記得,當時我大嫂的土地,可是咱土改工作隊的同志們給代耕的,還有李二舅那兒,也是你們給代耕的,聽說當時你還挨了上級批評呢。”
蕭大讓又喝了半杯,說道:“老武,你別急嗎?我去給鄉親們唱戲了,你們倒好,自己先喝上了,也不等等我,你讓我先攆齊了,我老蕭,在吃飯喝酒上,可不能吃虧。”說完,又吃了半段糯米甜藕,抹了下嘴巴,這才接著說道:“那可不,當時你大嫂,也是富農,可她畢竟是我們抗日英雄的老娘,沒人說啥,李參謀長就不一樣了,他算占全了,大地主、反動知識分子、國民黨員、反動會道門組織的頭頭,這些東西,算是把他那點抗戰中的小小光環給遮掩完了,當然,還有人說他是革命投機分子的,還有人說他是國民黨派到我們隊伍中的間諜,帽子可是多得很啊。”
蕭大讓說著,意味深長地問道:“老李,你幾頂帽子啊,沒有我多吧,我頭上有反動知識分子、大毒草、臭老九,對了,最厲害的一條便是改編了那個老太婆標榜的樣板戲,被定性成了現行反革命分子,到西華勞動農場住了幾年,乖乖,到了那兒才知道,我這個帽子實在太小了點,大官多了去,也有我們的老書記王文英,還有東陵大盜孫大麻子的那個警衛團長孫振同,聽說還有我們吳政委,可惜我沒有見到他啊。你老李,算幸運了,只不過降了個級別,你犯那錯誤,算什啊?以后少在我老蕭面前顯擺。”蕭大讓還是老毛病,嘴上就沒有個把門的。
“老蕭,你看你那張嘴,跟泡饃一樣,這正說著你給李參謀長代耕土地呢,怎么又扯到你的冠冕來了,我看啊,批斗你,真不虧,這么長時間了,怎么就沒有一點進步呢?”李鳳岐笑著說道,都是老戰友,說話還是那么隨便,開著玩笑。其他幾個人根本就插不上嘴。
“那有啥說的啊?人,除了斗爭外,總還得有點感情、有點良心吧,他李二應身上那些東東,難道我不知道?我知道得門清,我剛到獨立團時,可是跟著李參謀長畫圖紙的,他認真那樣子,我可沒有少挨他罵,可人家,那是真本事,手繪的地圖,比國民黨軍隊印發的地圖都準,更別說,我們當時連個正規的地圖也沒有了。就是彭師長、魯副司令員、吳政委,都說他李西應是個合格的參謀長哩。就憑咱跟人家學手藝這一點,給師父代耕一下土地,總不為過吧?又沒有人說,地主的土地不用耕作就會有收成的,可他那雙殘廢了的腿,還能種地嗎?那又腿,難道不是打西華縣城時受的傷?不是為革命付出的?”蕭大讓想起這事,又有點憤憤不平了。
李鳳岐笑道:“我說老蕭,你這個人的立場是有點問題的,你要分清,土地的性質問題,屬于地主,那便是剝削,屬于貧民的,那便是生產。”
蕭大讓愣了一下,笑了起來,用手點著李鳳岐,說道:“圓滑,圓滑,我看你才是老油條呢。”
喝了點酒,略帶醉意的宋子澤就站在眾人身后,靜靜地聽著,聽了一會,這才擠到前邊來,厲聲命令道:“不要再唱了,都是些什么嗎,牛鬼蛇神、烏七八糟的東西。”說完,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在冰蓮的小臉上亂轉著。趙鐵賢早已收起了弦子,冰蓮有了黑殿臣這樣的男人,似乎也有了些底氣,瞪了宋子澤一眼,向大伙鞠了一躬,散場了。大伙面無表情的搬上各自的凳子,回家去了。
汽燈發出“嘶嘶嘶”的聲音,在夜風里搖擺著,頑強地發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