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忘記,那年溫暖的秋日在她身上打出斑駁的光影,她依舊是一身素得沒什么花色的袍子,那袍子被栗樹刮得破碎,奔跑時能看見數不清的血口子,也能看見她皙白裸露的小腿。
她很疼吧?
她的發髻被栗枝勾得七零八亂,不過一根帛帶扎在發梢末端,溫柔的發絲在她臉畔招搖,回頭時似獵人箭鏃下,一頭驚惶的小鹿。
她衣冠不整的模樣,怎么就那么抓人。
我,把她那時的模樣烙在了心里。
我在北地這不見盡頭的栗樹林時,常想到她似奔逃的小鹿,想著,便脫口啐罵一聲自己。
她都到了什么地步,我竟還忍心拔刀殺她。
那時的謝伯輔,簡直毫無人性。
我恨恨地丟了酒袋,我想,她還是妺喜。
她勾住了王兄,也一樣勾住了我。
勾住我不需什么手段,只需看著她就能淪陷。
她比什么妺喜,妲己,還要勾人心魄。妺喜與妲己是知道自己的美貌,因而利用自己的美貌惑君王。
她不是,她美不自知,不曾利用自己的美貌,然旁人卻都心知肚明。
不,她不是妺喜,她甚至吝嗇得連一個不一樣的眼神都不肯給。
她可真吝嗇。
有王兄在的地方,大抵我也都在。
我成日地看著,一路看見她笑,聽見她叫,怎不沉淪。
然而還是那句話,美,不過是她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她的寬厚和大義,一次次抓住我的心。
我偶然騎馬巡邊關,會聽見那些種樹的女子私下談話。
她們每日勞作辛苦,卻依舊活得高興。
她們會清點今日種了幾株,明日要種多少,會一起核算昨日賺了多少,明日又能賺多少,以后要在哪里置田產,買良宅,還會討論以后還要不要嫁人,生子。
她們總會提起明德王后來,她們感念王后的再生恩德,使她們有樹種,有衣穿,有飯吃,使她們重新活得像一個人。
我聽了,也很高興。
因而沒什么事的時候,總是借口巡守邊關,去偷聽她們的談話。
聽她們說些沒用的閑話,等到最后說完了明德王后,才心滿意足地打馬回府。
聽過旁人提起她,就好似我也又見到了她一樣。
魯陽忍不住的時候會說一句,“邊關風大,夫君今日就留在家中歇一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