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得意笑,一臉“我贏了”的表情,看得楊憲腦仁有點疼。
他發現,朱家人到了陳標面前,行為都有些奇奇怪怪,主公是這樣,朱文正也是這樣。
損了朱文正一句后,陳標切入正題:“楊叔叔,我希望你能幫我查幾個名單上的人。”
陳標從懷里掏出一張折疊過的紙,遞給了楊憲。
楊憲展開之后,道:“就這幾個名字?標兒,雖然這話你可能不愛聽,楊叔知道你是善良的好孩子,但有時候,心慈手軟只會帶來更大的弊端。你要保護好你的家人,一些血腥手段不可避免。”
陳標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弟弟們,笑了笑:“我知道。楊叔叔,你還記得我上了戰場吧?”
楊憲打趣:“這還用問?你楊叔我還沒有老年癡呆。”
陳標道:“無論是在洪都,還是在北平,火|炮射擊的方向落點都是由我指揮。我知道洪都攀爬城墻的人大多是無辜被抓的壯丁,我也知道潰兵中混雜著一無所知被裹挾的普通百姓,但我仍舊果斷下令
攻擊。”
楊憲皺眉,長嘆了一口氣,道:“標兒……”
陳標打斷楊憲的話,道:“洪都之戰前,我先清理了內部不穩定的豪戶。雖然我沒有直接下手誅殺,但我拿走他們的財物和武器,把他們丟出了城門,他們恐怕活不到當天夜晚。那些人中,有很多無辜的老弱婦孺。”
楊憲眉頭皺得更緊。
朱文正忍不住道:“標兒,他們都是咎由……”
陳標抬起手,阻止朱文正說下去。他繼續道:“在北平,我的權力更大。無論是分田還是推行新的政令,都遇到無數阻礙。我沒有分辨這些人是否有苦楚,是否真的可憐,一律按照律令處罰。”
陳標腦海里過了一遍那些人怨恨的眼神,自嘲的笑道:“我是個商人,商人最懂如何將利益最大化。在面臨一刀切能取得最大利益的時候,我不會心慈手軟。但這不代表,我在能細分責任和懲罰的時候,也懶得多做些事。”
“爹和我說過,陳家家丁都是在戰場上跟隨他出生入死的老人。能安排在我們身邊的人,更是早早就成為了他的心腹,和他不止一次并肩作戰。”
“從我懂事起……唔,我懂事有點早,從一歲多起,這些人就跟在我身邊。我教導他們讀書識字,一點點將他們培養成我趁手的下屬,讓他們跟隨在弟弟身邊教導和照顧弟弟們。”
“不說他們和我爹的感情,就說我與他們這么多年的感情,因為他們沒看住我弟弟爬樹,我說殺就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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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標拿起茶,抿了一口,繼續道:“這是人命。就算身邊陪伴多年的阿貓阿狗,也不能如此濫殺。我手中生殺予奪的權力越大,我就越該告誡自己,將這些權力放進籠子里。如果連我身邊的事我都查不清楚,只能一口氣把人全殺了,那我還能管好北平嗎?”
把權力放進籠子里……
楊憲和朱文正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朱文正還好,他的籠子就是陳標。楊憲卻不由后背生出了冷汗。
他的權力非常大。朱元璋給了他監督百官的權力。他沉浸在這種權力中,在看待百官時,都隱隱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在楊憲和朱文正沉默的時候,陳標也沉默了一會兒。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在自省。
封建時代的貴族手中擁有的生殺予奪的權力,就像是能腐蝕心智的毒藥。
人是同類,是有感情有智慧的生物。殺人如果沒有能讓自己信服的理由,僅僅因為“我尋思著有威脅”或者“我懶得深究”這種原因就殺了,這樣不把人當人看,心智一定會扭曲。
陳標又喝了一口茶,恢復了平常乖巧的笑容:“再說了,這樣殺人痛快是痛快,但沒用啊。這事的起因是什么?我愚蠢的弟弟再次不聽話,又跑去爬樹。我殺了他身邊的人,他就不爬樹了嗎?以他們這種年齡,可不懂生命的可貴。”
陳標對陳棡招了招手,陳棡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主動把腦袋湊到陳標手下。
“他們只知道,自己爬樹殺了一群人,自己下河玩水殺了一批人,自己調皮搗蛋殺了一撮又一撮的人。呵,殺到最后,他們只知道,身邊的這群人可以隨便殺,而不是反省自己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