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敵擺出如此陣勢,左右相鄰靠近,反倒一時不便強攻,來敵亦趁機扎住陣腳。戌甲端槍一刺,被敵陣兩人以盾牌格住。立時抽回長槍,再后退兩步,抬眼看向周圍,見到大半條敵陣竟皆已這般穩住。心中已然隱隱不安,卻還看不出眉目,不知如何防備。眼下又不可擅令忘兮幾人后撤,否則陣前破口,全線便有崩潰之險。
此時,敵陣忽然松動,緩緩退卻。可再一細看,卻是退而不潰,大面上仍是有序。且由陣前縫隙間看見敵陣后方正有所動靜。戌甲心思不能再等,便立刻去找先前那指揮使商議是否脫戰。兩句話之后,戌甲便知那指揮使也有相似顧慮。二人剛商定暫且脫戰,并正想著分頭往尋說服其他小隊指揮使,陣前卻突然出了狀況。先聽得慘叫連連,再看去,只見己方不少人倒在陣前,身上大片已被浸成血紅之色。戌甲心下一急,立刻返回忘兮幾人處。只是為時已晚,除忘兮與另一手舉盾牌之弟子外,其余幾人皆已受傷倒地。
戌甲大喝一聲,舉槍沖向前撲之敵,一橫一崩將其擋住,繼而正扎向其中一亂了身形之敵。忽然,心中一緊,急忙后撤,自余光中見一矛頭刺向自己胸前。戌甲立刻側身躲避,然步伐剛一邁出,后腿又是一緊。不待察看狀況,戌甲立時便想拔腿再邁,終究還是慢了。一陣劇痛傳來,戌甲低頭看去,只見一矛頭正刺中自己后腿腳踝處。嚓地一下,矛頭被猛然拔出,戌甲驟然吃痛,站立不住,跌倒在地。還未顧及傷口,便又有一矛頭刺了過來。戌甲一咬牙,手肘撐地,堪堪翻滾躲開。忘兮從一旁趕來,眼見戌甲受傷,連忙將盾牌豎起,擋在戌甲身前。嗦了兩口氣,稍稍緩過來些,見到身前的忘兮,戌甲立刻令其設法將一旁受傷的幾人救回。忘兮不愿舍棄戌甲,卻也不敢抗命。一剎那猶豫之后,忘兮一臂撐起盾牌,后退至戌甲身旁,以另一臂夾住其腋下,死命將其往后拖出兩丈有余。而后,放下戌甲,再次沖向陣前救人。
見一時無人攻來,戌甲伸手去按傷處。眼下不敢動用靈氣,便無法迅速處理傷口,只得從懷里抽出紗布捆扎幾下。虧得己方陣線并未崩潰,幾處破口已漸被填補,得以暫時與來敵相持。忘兮與另一弟子也陸續將受傷幾人拖了回來,戌甲以槍支撐著身子,蹣跚走了過去,逐一看了下傷勢。幾人皆是被刺傷,且其中一人傷情嚴重,其傷口近乎被貫穿。見此情形,戌甲咬牙忍痛,略作考慮。便教忘兮火速回鄔憂那邊,讓其往這邊靠攏,并遣人來接傷者。又掏出紗布,為傷者略作包扎,另一弟子則從旁護衛。
不料未過片刻,竟遠遠見到忘兮去而復返。不待戌甲起身,便聽忘兮連聲高喊“趴下、趴下!”
一聽喊聲,戌甲立刻放下傷者。跟著,朝前一撲,將正在一旁護衛的弟子撲倒。抬眼朝前方望去,己方陣線竟不知何時已后退不少,與敵陣間隔兩三丈了。此時,身后左右遠近幾乎同時響起剛剛忘兮那般喊聲。緊接著,頭頂上咻咻作響,繼而聽到前方傳來陣陣慘叫之聲。戌甲再次抬起頭來,只見敵陣那邊已倒下不少在地,身上插著箭矢之類,不住地來回翻滾,顯是痛苦萬分。未倒地之敵先是一陣怔然,跟著顯出驚駭,隨即便慌忙拉起身旁傷者,快步后撤。眼見來敵如此,幾只小隊卻不約而同地并未多加追趕,只逐出幾里開外便止。
不覺間,忘兮已趕到戌甲身旁。不等戌甲發問,便開口說道:“途中遇到指導使,令我火速返回報知于你,詳情須去問指導使。”
戌甲點了點頭,遣忘兮回報鄔憂,就言自己受傷,已無法領隊,讓其暫代指揮之任。過了片刻,鄔憂等趕來,先讓湯季替傷者逐一療治,再分派人手將傷者抬走或背走。
鄔憂將戌甲扶起,再將其一臂搭在后脖,便是要攙扶著戌甲走。起身時吃痛,咧了咧嘴,又苦笑了幾下,戌甲這才說道:“不必了,我杵著槍身走就行。你還得領隊,莫要因我而誤了事。”
鄔憂卻沒放手,一面攙扶著戌甲,一面搖頭說道:“你既傷成這樣,就莫要再管,我以心里有數。況且,來敵已退,眼下重要之事便是照顧傷者。”
戌甲看了一眼身旁幾人所背的小黃弩,問道:“這是大隊那邊下放的么?”
鄔憂點了點頭,說是戌甲幾人剛離開不多久,大隊那邊便遣人送來。鄔憂還特意問了一句,被告知還下放給了前方不遠處的另幾只小隊。
走了一陣,戌甲忽然開口說道:“起先我便猜測入谷之前,山上已預料到會有此情形。現在又看到這些小黃弩,我便有八分把握敢確認此猜測。”
鄔憂不置可否,只問道:“既如此,那先前來敵為何不備些弩箭之類,只憑短兵與我等拼殺?”
戌甲止住步子,抬頭想了想,又邊走邊說道:“怕是五盟那邊亦未曾料想今時之局面,即我等隊伍竟然真敢于踏足乃至深入西北地界。”
輕嘆了一聲,戌甲又補了一句道:“換我作五盟指揮,怕是也難想到獨立山的隊伍竟真敢弄此大險。”
鄔憂點頭同意,并說道:“那隊伍預備小黃弩與先前請來貪狼星君,此二者便應皆是山上提前謀定之策。看來入谷之前,山上便已料定五盟那邊會下死手。情勢危急之時,只能向死求生。”
戌甲又看了一眼小黃弩,問道:“這弩是留在小隊還是上交?”
鄔憂答道:“當然是上交,先前下發之時,便已交代過了。沒想到原先不起眼的玩意兒,竟成了救命的東西。”
回到駐扎之地,安排好小隊事宜之后,鄔憂便去了大隊營帳。重新敷藥并包扎,而后略作休息,戌甲拄著長槍,蹣跚地去察看傷者狀況。因不能動用靈氣,故而只能如山下那般治傷。雖說比之山下另有止疼之法,可傷治起來卻是一般快慢。按眼下狀況來看,小隊半數以上無力上陣,且多是體學弟子。再算上照料及護衛傷者的弟子,則除戌甲與鄔憂外,隊內竟只剩忘兮一人可隨時聽用。
安撫了幾句之后,戌甲走到不遠旁,也找了個舒服點的地方靠坐休息。過不多時,見鄔憂已回,便招呼過來,并問道:“大隊那邊有什么消息么?”
鄔憂答道:“把先前戰事細說了一遍。當時,敵陣先佯退緊守,并以前陣為掩護,后陣則趁機備好長兵。而后,前陣突然讓出空隙,后陣則持長兵驟然刺出,殺了一個措手不及。”
戌甲以拳輕捶了幾下地,深嘆一聲,說道:“看來是猜中了幾分。彼時,連我在內的幾個指揮使一心只想著破陣,都大意了,唉!”
鄔憂拍了拍戌甲肩膀,說道:“都不是沙場老手,亦非天生奇才,皆難免犯錯,換誰去都一樣。莫要想太多,眼下養傷要緊。大隊那邊說了,縱然再無追敵來襲,要過后面一段險路仍是艱難得很。”
戌甲搖了搖頭,只說道:“你也莫要太勞累了,這山上修仙的人一旦不能動用靈氣,那除了能多活幾年外,便與山下尋常之人無甚區別。山下那么多人因操勞而送掉性命,我可不愿見到你也那般。”
鄔憂笑了笑,只說自己會時時留意身子,讓戌甲不必擔心。又說了幾句話,便自離去了。側目看著鄔憂的身影,戌甲忽然又想起當年還在山上學堂之時,大師伯交代自己的那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