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一早,戌甲便到干事長那里,交與了心得。干事長來回看了幾遍,其間教戌甲改了幾處地方,大致滿意,才將心得收了去。又告知戌甲最近不定有無差可派,讓戌甲老實在山上待住。戌甲領命,而后離開了。
出了驚府樓院,戌甲未回住處,而是又去了學堂。前日回來匆忙,只夠見師傅一面,此次則是去問候幾位師叔。到了學堂,先去練武場,見到趙垣子師叔正在指點弟子。戌甲便在一旁尋了個石凳坐下,觀看練武場上各處弟子修練。
過了一陣子,趙垣子指點完畢,教手下弟子自去習練,自己朝戌甲那邊走去。見趙垣子走來,戌甲起身迎了上去,拱手問候。
趙垣子打量了戌甲一番,說道:“怎地去了一趟浮空山,像是變了些模樣?”
戌甲上下撲了撲衣服,笑道:“因見了些世面,膽子變小了,模樣便縮了?!?/p>
趙垣子大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那不叫膽子變小,該叫沒那般糊涂了?!?/p>
伸手拍了拍戌甲肩膀,趙垣子感嘆一聲,說道:“待年歲久了,你才曉得這糊涂也是福氣。糊涂才得逍遙,不糊涂就會去想東想西,愈想心愈累,縱是登了仙,又哪里去乘逍遙?這不,你看著就愈加不似以前那般活潑了?!?/p>
戌甲笑了笑,側身請趙垣子去石凳坐,邊走邊說道:“師叔說笑了,我在山上這么些年了,幾時真活潑過?更不消說,自那次進靈封谷之始,到這些年混跡山下,我再沒舒服過。縱是身子懶下來,心頭也總是松不下去。”
趙垣子搖了搖頭,笑道:“怪哪個?你跟你師傅一樣,屬自找的。”
二人走到石凳旁坐下,挽了挽衣袖,趙垣子又問道:“這一趟可有甚收獲么?”
戌甲悶了片刻,答道:“漲了見識,沒漲本事?!?/p>
趙垣子聽了,先是沉默不語,忽地大笑道:“師兄是怎地收到你這徒兒?除了本事不濟,別處真個是愈發地像了。我倒是問一句,難得去一趟,如何沒漲點本事再回來?”
戌甲被問得不好回話,思忖片刻,才答道:“怎地說呢?就是呆不慣,便靜不下心來尋本事學?!?/p>
頓了頓,戌甲接著說道:“況且,按我在那邊所見所聞,倘若真說去尋本事學,怕是就再難回來了?!?/p>
趙垣子聽了這番回話,微嘆一聲,說道:“回來也好,哪天人沒了,好賴有個送終的?!?/p>
戌甲伸手輕按了一下趙垣子手腕,笑道:“師叔如何這般說?憑師傅那修為,不定活到幾時。我若日后本事不濟,怕是還要走在前頭?!?/p>
又問道:“師叔覺著浮空山那邊如何?”
趙垣子想了想,卻答道:“似你這般年歲之時,我還未去過浮空山。昔年,我們師兄弟幾人之中,唯大師兄與你師傅二人去過?!?/p>
頓了頓,看了一眼戌甲,趙垣子接著說道:“當年機會少,想去一趟浮空山是真個難。托師傅的遺澤,大師兄先去了一趟。你師傅則憑著天賦本事,硬是又掙來一趟。唉,據說浮空山那邊幾次有人勸你師傅留下,他就是不肯?;貋碇螅覀儙熜值軒讉€亦三番五次勸他回心轉意,再去掙一倘。若掙到了,去那邊后就勢留下算了。他偏犟著不去,還嫌我們幾個嘴碎,鬧了一陣子脾氣?!?/p>
伸手拍了拍戌甲手臂,趙垣子說道:“你雖當了這么些年的關門弟子,卻未必真清楚你師傅究竟天賦幾何?”
見戌甲默然點頭,趙垣子繼續說道:“憑你師傅的天資稟賦,只須稍借助力,沖上七層修為不在話下。倘是再得提舉,便是八層之境亦非遙不可及,半點不可想?!?/p>
戌甲倒是真有些吃驚,不想自己師傅竟有這般厲害,說道:“今日聽師叔這般一說,真個是有些驚訝到。我不俱慧眼,只看得出師傅天資不凡,卻未曾想竟有這般出類拔萃?!?/p>
趙垣子卻擺了擺手,說道:“方才這番話,非是單為說你師傅天賦如何。你須記住,修練并非只論天賦,縱是加上心性亦非全部,于此二者切莫太過高看。待你登仙之后,見過上面風景,自會明白?!?/p>
嘆了口氣,趙垣子又說道:“世間飾仙過甚,好似修為愈高,其修仙者便真個愈是卓絕不群、超然于世。其實不然,只說達九層者,必是德才獨步于天下更兼氣運通天,此萬年難遇,奉之為圣,不為過矣。可往下七、八層就非如此了,其中英雄是多,然庸者亦不少。切莫被那一身修為給唬住,論及本事,卻未必真施展得出來,更不消說品性如何之不佳了。其能于仙途遠行,全憑恩蔭助推,取巧偷步。坦途盡可一路奔跑,一遇險阻便寸步難行。至于再往下,那更是魚龍混雜。你若是見得多了,少不得要感嘆幾次。老天眼瞎么?這般混爛之人卻是如何被牽引上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