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眼下暫時有了棲身之地,可中央營帳內仍是愁云密布。將眾人召集,原本是想著群策群力,一起再試著議出下一步該如何走。可眾人圍坐在一張前人留下的石制長桌旁,卻都不多說話。偶爾有說的,說出的法子也很快被眾人否決掉。有人知道不該如何做,卻無人知道該如何做。
吳珠鑒自然是沒個法子,只能來回走動,一臉的干著急。楊考杉獨自靠坐在一旁,只偶爾與吳珠鑒耳語幾句,并不與其他人說話。枚泉將幾個大隊指揮招呼到一旁,對著地圖商議。倒是之前一向忙碌的何師勞卻閑了下來,面前雖放著各處送來的消息,卻并無心思去看。若有消息送來便接一下,不然就只坐在那里。
不覺間半個時辰過去,莫說議出個法子,連大致的方向都把握不到。眾人漸漸地更沒了心氣,陸續坐回長桌旁,氣氛更顯壓抑難受。何師勞掃視了一眼眾人,又特意看了一眼仍在來回走動的吳珠鑒,微微低下頭,沉吟了片刻之后,起身并走到吳珠鑒面前,緩緩開口說道:“眾人遲遲議不出個法子,可此處并非久留之地。再這般拖延下去,恐將生變,須得盡快拿定主意,帶領隊伍離開此地。”
吳珠鑒有些喪氣,又有些憤懣地說道:“我豈不知這些道理,可眼下無有主意,倒是讓我如何去拿定?”
何師勞抬手虛按了一下,輕聲說道:“先莫要惱。入谷之前,送行的前輩不是奉大真仙之命贈予了一張救命符么?眼下前路未知,眾人卻已然不知所措,是不是將那救命符解封,看看眼下能不能用上?”
吳珠鑒搖了搖頭,說道:“我早先便想過,可救命符只有一張,若現在用了,以后再遇上困難又當如何?”
何師勞卻反問道:“若是眼前便已過不去了,那救命符留著還有何用?”
吳珠鑒背過身去,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問道:“真的是沒法子了么?”
何師勞嘆了一口氣,說道:“長桌旁圍坐著的皆不是尋常弟子,論及才智與經驗,隊伍之中再難尋到能高過他們的弟子。可眼下的狀況你也看到了,連他們都理不出個頭緒,你我還能從哪里找出個法子來?”
見吳珠鑒眼瞟向楊考杉,何師勞接著說道:“莫指望楊參謀了。先前按他的布置去打,已讓幾個大隊心生了怨氣。你若再按他的那套去布置,豈非更生怨氣,乃至引出亂子來么?況且依著他的性子,倘是心中真有把握,還能忍住不說么?”
吳珠鑒抬眼看著何師勞,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這便去準備,煩請何師兄先與眾人說明一下。”
言畢,吳珠鑒便轉身離開。而何師勞則走到長桌一端,將解封救命符之事說與眾人。臨入谷之時,山上曾交予了吳珠鑒一樣東西,這事眾人皆知。只是不知那樣東西為何物,有何用。聽何師勞這么一說,才明白是山上預留的救命手段。可仍是好奇,那救命符到底有何神通手段,能指引隊伍脫離眼前的危險境地。
過不多久,見吳珠鑒從一角落處走回。何師勞上前幾步,將其帶到自己先前站的位置,而后退至一旁。此時,吳珠鑒一手正握著一只木匣子。將匣子前舉至胸前,吳珠鑒掃視眾人,而后說道:“此木匣乃是入谷之前,山上的前輩奉大真仙之命交予我手。言匣內封了一張救命符,于實在走投無路之時可取出使用,便能脫厄解難。”
接著,吳珠鑒抬起另一只手,也握住木匣子。兩手緩緩放下,將木匣子置于桌面,并說道:“至于為何要取出這救命符,何師兄剛才應已說明,我就不再贅述。只是事關前路乃至生死,故而在此我還想當面問一下諸位,是否要用了這救命符?”
此問一出,場面上立刻安靜下來。因這救命符于眼下太過重要,故而不管心中是否想用,都無人敢出聲作答。見此情狀,何師勞恐吳珠鑒心中又生反復,趕緊上前說道:“你看無人出聲反對,那便是默認了要用。”
吳珠鑒自然明白這實是在催促自己,且自己也找不出不用的理由,便抬高三分聲調,說道:“既然無人反對,那我便當著眾人的面將匣中的救命符解封。”
言畢,吳珠鑒掐了個手訣,將手掌貼于木匣上的封條。眨眼工夫后,將手抽回,連帶著封條也給揭了下來。輕輕打開木匣,吳珠鑒以雙手小心地自匣內取出救命符。身旁幾人見狀,立刻圍了過來,想見識一下這救命符是何模樣。說來這救命符看上去還真就只是一張符篆,無論大小、厚薄還是形制都與山上尋常符篆無異。仔細看來,符頭為一圣字,左右符腳分別寫上舊、新二字,符心則是北斗七星披掛上祥云。一見這圣字,眾人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獨立山古來就有一說,言世道亂方有圣人出,故而以圣字作符頭的多半是請圣解難救命符。符心乃北斗七星,則所請之圣應與其有關,且七星掛祥云,這便是吉兆。只是符腳的舊、新二字眾人皆參悟不到是何意思。倒是何師勞眼明心細,注意到這七星之中,魁首貪狼星比其余六星畫得稍大些。
吳珠鑒將這救命符小心地攤在長桌面上,領著眾人后退半步,朝救命符行禮拜了一拜。而后又問向何師勞是否已準備妥當,何師勞點頭稱是,言周圍皆有明暗把守,盡可放心。吳珠鑒這便又拾起救命符,口中默念一句,指間擠壓靈氣,將符紙引燃,跟著扔向幾步之外的空地。那救命符燃燒殆盡,卻未見有何動靜。眾人正交頭疑惑間,忽地感覺到頭頂一股靈氣涌來,跟著射到了燃符之處。不禁抬頭看去,竟見到七點亮光綴于天幕,其中一側最外一點尤為明亮,正應著符心的圖案。再低頭看去,燃符之處已積起一團靈氣,這靈氣之中又漸漸現出一個人形。過不多久,人形凝成實質,便是真的有一人站在眾人面前。
只是見到這人,眾人不禁又覺奇怪。因此人一身藏青長衫,腳下所穿似是烏黑布鞋樣式,額上濃發自正中分梳至兩側。上下來回看,竟見不到有半點圣人氣象。若是非要作比人間,倒是像極了山下尋常的教書先生。雖是其貌不揚,其勢也未張,可畢竟是燃符請來的,眾人不敢輕視,仍一言不發地站在原處。
形既成質,靈氣便已聚成一體。于眾人而言,除眼前多出一人外,便再無異樣之處。有人稍顯不耐煩,小聲問可否上前一步請安問候,被何師勞勸住,只說耐心再等等。又等了片刻,此人的身形微微動了動,而后雙目緩緩睜開。見此情景,眾人忽然無措,不覺間都站直了身子。以雙目緩緩掃視了眾人之后,此人終于開口,問道:“哦嚯,看這樣子是又找不到可走的路了么?”
一聽這話,眾人猛然一驚。心中多是在想,果然是請來的圣人,在天上便能看清地上的事。小聲商議了幾句,還是推了何師勞出來,拱手問道:“敢問天仙尊姓大名?”
此人爽朗地笑出聲來,答道:“名姓我早已不記得了,只是以前每每見著人了,都會被喚作什么貪狼星君,你們若是愿意,盡可以也這般稱呼于我。”
待眾人應了聲后,這貪狼星君又說道:“我雖是自天上降下,卻算不得什么天仙,你們且看我身上哪里來的仙氣?我是稍有本事,會些手段,可到底與你們那獨立山下的人并無二致。所以,我在之時還望各位勿要再用天仙這類來稱呼于我。”
眾人卻覺著有些為難,畢竟是請來的圣人,直呼其名顯是太過無禮。可若用了尊稱,依著這位圣人的性子又多半不大愿意。正一語不發之時,貪狼星君倒是看出眾人的心思,便開口說道:“也不必為難,適才降下之后,我便在心中占卜了一番,得了個師卦。于眼下局面來說,或還算是個吉卦。你們若是覺著貪狼星君拗口,不妨就喚我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