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一拉開,透骨的涼氣散出來,蒯師傅一邊抱怨誰把空調開得這么低跟太平間似的,一邊拿出一個油漆桶放在了審訊桌前。
嫌疑人小張被鎖在審訊椅里,眼睛赤紅,死死盯住走進房間的蒯師傅和華紅纓。
“小張,你是保密辦的人,紅線在哪,你應該都背過,這叫什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蒯師傅坐下后馬上給他定性。
可小張腮幫子咬得緊緊的,一副消極抵抗,死硬到底的架勢。
蒯師傅也不急,身子往后一靠,翹起二郎腿,像在家里一樣拿著小張的簡歷叨叨:“呦,還是清華計算機系的高才生,多少人腦袋學尖了都進不去。你當年也是爸媽炫耀的資本吧。”
“那可不,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我不去清華是我不想進嗎,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才能考進去。”華紅纓捧哏道。
小張臉上閃過一絲得意,蒯師傅敏銳地捕捉到那抹情緒,他譏諷道:“這好好的人才怎么變階下囚了、”
“老話怎么說來著,路線錯了,知識越多越反動。”華紅纓補充道,甚至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這話像是點燃了小張的怒火,嚷道:“什么路線是對的?你憑什么以為你們的路線是正確的,別人的路線就是錯誤的。”
“急了?”蒯師傅非但沒停,反而將油漆桶拎到了他面前,“說說,對面給你多少好處,當你心甘情愿地當‘漢奸’。”
蒯師最后兩個字咬得很重,慍色爬上脖頸,小張強裝冷靜道:“有本事去抓那些賣國的大廠資本家,或去抓上面的大老虎啊,那群人才是真正的賣國賊呢。”
“嚯,賣國還分大小啊,那綠帽子是不是還得分深綠和淺綠啊?”蒯師傅一句話將他噎住,厲聲道,“清華園教你的本事,就是讓你用來當漢奸的嗎?如果不是學校教的,要不要我打個電話給你爹媽,問問他們怎么教出一個‘漢奸’來?”
“閉嘴,你懂什么叫尊嚴嗎?”小張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歇斯底里地吼道,“在廠里我像條狗,每月拿著七千塊的工資,自己都養不活,再看看我的同學,出國的出國,當高管的當高管,都是一個班級出來的,憑什么我這么落魄?”
落魄?蒯師傅和華紅纓對視一眼,不置可否的搖搖頭:“你不會以為進了單位就該被同事們供著,然后給你高官厚祿,讓你呼風喚雨吧。”
“難道不應該嗎!”小張眼中燃燒著不甘的火焰,“我堂堂清華學子,一腔熱血考進編制,本以為能大展拳腳,可前主任那個老不死的,一直打壓我,反而喜歡那個李紅星,他算什么東西,一個末流的大專生而已。”
小張佛要把積壓多年的怨氣全部傾瀉出來:“李紅星他懂技術嗎,他懂流程嗎?我累死累活鉆研技術,解決難題,結果功勞全是他的。他除了會拍馬屁,會搞關系,他還會什么?他就是個廢物!一個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廢物!”
小張的聲音越來越高亢,歇斯底里地吼道:“可廠里就是這樣,認關系不認本事,寒了多少人的心,你們知道嗎?李紅星要不是有個當領導的親戚,他能爬到我頭上主任。”
他猛地轉向華紅纓,帶著一種尋求認同的病態狂熱:“再看看人家,是真拿我當個人才看,給錢痛快得很,幾萬塊隨手丟給我當零花錢,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憑什么不能給自己謀條好路。”
小張胸膛劇烈起伏,控訴在狹小的房間里回蕩。他試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不公制度逼上梁山的“受害者”,一個追求“尊嚴”而無奈選擇對面的悲情角色。
蒯師傅一直冷冷地看著他咆哮,直到小張喊完:“聽你這么一說,我覺得你老主任看人挺準的。你心術不正!不過你是考編考進來的,他也不能隨意把你開除,邊緣化是最好的選擇。”
“你懂什么,老不死的就是喜歡拍馬屁的,越無能他越喜歡。我受夠了在李紅星這種蠢貨手底下受窩囊氣!”小張激動的臉都紅了。
“你說李主任無能靠關系上來?是,他可能技術不如你精專,沒你腦子轉得快。可交給他辦的事情,他都能穩扎穩打的辦好。比如讓他保護現場,我們來了還是原模原樣,保護的非常好。”華紅纓沒有一絲波瀾。
“保密辦的工作其實很容易得罪人,遇到難纏的協作部門,是誰一次次去推、去磨、去談,放下身段賠笑臉,把保密工作做到基層,你愿意干嗎?”華紅纓語氣平靜得可怕。
冰冷的現實如石頭般砸進渾濁的水里,小張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打擺,想反駁。
她又向前邁了一小步:“你當然不愿意,你可是高貴的清華才子啊,怎么能干伏低做小的活兒。是不是啊‘小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