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二月二十二,晨,汴梁西,牟駝崗大營。
晨曦微露,寒霜鋪地。連綿的營寨已然拆除大半,車馬輜重均已整備完畢,肅殺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即將長途奔襲的緊張與決然。中軍帳前,王旗招展,陳太初玄甲黑袍,按劍而立,目光掃過臺下已列隊完畢、精神抖擻的萬余將士。皇帝趙桓、太子趙諶、何栗、岳雷等核心人物皆立于其側(cè),神情肅穆。
趙桓望著東方初升的朝陽,又回首望了望西面那座依舊被叛軍占據(jù)、硝煙未散的巍巍汴梁城,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難言的痛楚與釋然。他轉(zhuǎn)向陳太初,聲音平靜卻帶著全然的托付:“元晦,一切就依你之計。朕……與諶兒,隨軍東行。”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苦澀與自嘲,“只是……苦了留守東京的何相公家小,以及那些追隨新政、卻不及撤出的諸位臣工……是朕……連累了他們。”
陳太初沉聲道:“陛下不必過于自責。亂臣賊子,倒行逆施,此非陛下之過。待我王師平定叛亂,重整河山,必不使忠臣寒心,義士蒙冤!”
一旁的老國丈朱伯才,此刻面色灰敗,神情惶恐,聞言更是縮了縮脖子,欲言又止。趙桓目光掃過他,淡淡道:“國丈可是還在惦念東京城內(nèi)的繁華,或是……孝孫、孝章兩位國舅?”
朱伯才渾身一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磕頭如搗蒜:“陛下明鑒!老臣……老臣一時糊涂,聽信讒言,鑄下大錯!如今追悔莫及!只求陛下念在皇后娘娘份上,饒恕老臣……孝孫、孝章他們……如今陷在賊手,生死未卜,老臣……老臣心如刀絞啊!”他這番話,半是請罪,半是試探,更藏著對兒子安危的極度擔憂。
趙桓看著這位往日倚為臂助、關(guān)鍵時刻卻搖擺不定甚至可能暗通款曲的岳丈,心中百味雜陳,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擺了擺手:“罷了……起來吧。往事已矣,望你好自為之。至于兩位國舅……但愿他們……能迷途知返吧。”他礙于皇后朱璉的情面,終究沒有深究,但言語間的疏離與失望,已表露無遺。
朱伯才如蒙大赦,又磕了幾個頭,才顫巍巍地爬起來,退到一旁,再不敢多言。
陳太初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卻也不點破。此刻,穩(wěn)定軍心、迅速轉(zhuǎn)移才是第一要務(wù)。他轉(zhuǎn)身,面對大軍,朗聲下令,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三軍聽令!目標——開德府!輕裝簡從,急行軍!沿途各州縣,已奉陛下密旨,備好糧草補給,不得延誤!出發(fā)!”
“萬歲!萬歲!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中,龐大的軍隊如同一條蘇醒的巨龍,緩緩開動,旌旗蔽日,刀槍如林,沿著官道,向著東方滾滾而去。皇帝趙桓與太子趙諶的鑾駕被精銳中軍緊緊護衛(wèi)在隊伍中央。
大軍一路東行,日夜兼程。
陳太初治軍極嚴,又早有安排,沿途州縣官員雖驚懼于汴梁劇變,但見秦王王旗與皇帝鑾駕,不敢怠慢,紛紛提供補給,讓開道路。軍隊行進速度極快。
二月初二十五,午時,大軍抵達滑縣境內(nèi)。
此處已是河北東路地界,距離開德府不過兩三日路程。陳太初下令在滑縣城外短暫休整,補充飲水和草料,并等待各方最新軍報。
剛扎下營盤,一騎快馬便如旋風(fēng)般沖入大營,馬上騎士渾身被汗水浸透,卻滿臉興奮,直馳中軍大帳,滾鞍下馬,高聲稟報:
“報——!王爺!陛下!滄州捷報!賈進安撫使親率滄州廂軍主力八千,已于昨日黃昏,突破叛軍小股游騎阻攔,自北門安全進入開德府城!現(xiàn)已在方虎將軍接應(yīng)下,接管城防,加固工事!開德府穩(wěn)如磐石!”
“好!”帳內(nèi)眾將聞言,無不精神大振!陳太初一直緊繃的臉上,也終于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賈進的八千生力軍及時入城,加上方虎原有的數(shù)百精銳以及王奎、王倫帶來的三百善戰(zhàn)水手,開德府的防守力量大大增強,足以抵擋張仲熊的圍攻,甚至具備了反擊的能力!他最擔心的一處險情,終于得以緩解!
“賈進將軍可有提及城外叛軍動向?”陳太初追問。
“回王爺!賈將軍言,叛將張仲熊見我軍援兵入城,攻勢已緩,但仍將開德府四面合圍,并未退去。其營寨連綿,戒備森嚴,似在等待后續(xù)指令或援軍。”
陳太初冷哼一聲:“困獸猶斗!傳令嘉獎賈進、方虎等將士!告訴他們,堅守待援!本王與陛下,不日即至!屆時,內(nèi)外夾擊,必讓這張仲熊,有來無回!”
他話音剛落,帳外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另一名信使飛馳而入,帶來一個更令人振奮的消息:
“報——!王爺!陛下!西北岳元帥八百里加急軍報!岳元帥親率五萬岳家軍主力,已擊破潼關(guān)守軍,攻克陜州,兵鋒直指洛陽!西京洛陽指日可下!岳元帥請示王爺,下一步進軍方略,是直撲汴梁,還是先定關(guān)中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