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幾乎是同時,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的笑容。
“我那園子,”夕若重新提起話題,語氣輕松了許多。
“確實需要個懂行的,殿下若有閑暇,肯屈尊指點一二,自然是求之不得。”
裴霽眼中恢復了神采,連忙說道,“哎?指點不敢當,互相切磋吧,關在屋里那些年,除了看書和替他復仇,也就琢磨這些花花草草了,理論知識倒是沒丟,你那園子,或許真能有點用處。”
夕陽的余暉灑在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
他們默契地不再多言。
自那日街頭遇見之后,裴霽的行動力超出了夕若的預期。
他幾乎是雷厲風行地向宮中報備——以“體弱需靜養,城西園圃空氣清新適宜休憩”為由,得到了太后和皇帝的默許。
隨后,他便帶著幾名絕對忠心的護衛和必要的起居用品,直接搬進了夕若那處城西的染料園。
消息傳到夕若耳中時,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感到意外。
她知道,對于裴霽而言,那片生機勃勃的土地,遠比那座禁錮他多年的冰冷宮殿更有吸引力。
裴霽一住下,便褪去了皇子繁復的錦袍,換上了便于勞作的棉布衣衫,整日里泡在園中,與泥土和花草為伍。
那架特制的輪椅被他用得嫻熟無比,在田埂間移動,竟也不顯笨拙。
起初,夕若派去的仆從還擔心這位金枝玉葉的大皇子只是圖個新鮮,或是受不了這勞作的辛苦。
但很快,他們便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裴霽也并非只是紙上談兵。
他對土壤的酸堿度、肥力狀況有著近乎本能的敏感,能精準地判斷出哪片地需要追肥,哪株植物需要特殊照料。
他指揮著仆從們重新規劃了園區的布局,將喜陽與耐陰的植物分開,根據不同的生長習性調整了灌溉方式。
他甚至親自動手,進行扦插、嫁接,手法嫻熟老道,帶著一種科研工作者般的嚴謹與專注。
那些原本就長勢不錯的花草,在他的精心調理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蓼藍的葉片更加肥厚油亮,藍紫色的花穗飽滿欲滴,茜草的根系愈發發達,挖掘出的根莖呈現出更濃郁的深紅色,就連一些原本有些萎靡、被原主人幾乎放棄的稀有染料植物,也漸漸煥發生機,抽出了新芽。
“沒想到,大殿下竟真有如此本事。”
連原本持觀望態度的老花匠都忍不住對前來查看進度的夕若嘖嘖稱奇。
“有些手法,老奴簡直是聞所未聞,但效果卻是極好,這園子到了大殿下手里,簡直是脫胎換骨一般!”
夕若站在田埂邊,看著裴霽正俯身,小心翼翼地為一株新嫁接的植株固定支撐。
陽光落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汗水順著額角滑落,他卻渾然不覺,那雙曾經充滿陰郁的眼睛里,此刻閃爍著明亮而滿足的光芒。
夕若沒有上前打擾,只是靜靜地看著。
她心中也為裴霽感到高興。
在這個時代,能找到一個讓自己全心投入并能獲得成就感的領域,是何其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