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金身,豈容半點瑕穢,更何況是這等貽笑大方的污名。陸曜踏出殿門,望見太子齊珩的身影,面色猶豫,腳步微頓,到了嘴邊的話終究是咽了回去。
他心中明鏡似的:當今圣上,對太子、對懷王,從未有過半分真心,唯有一己之私罷了。若他龍體康健,二王依舊是他股掌間的玩物。
如今太子大勢已成,懷王再難掀起波瀾,圣上一旦龍馭歸天,太子便是名正言順的天下之主。
此事告知太子,又有何益?
眼前這位儲君,未來的九五之尊,又怎會容忍自己的生父、大行皇帝,背負那樣的污名?
此事,當蓋棺定論,到此為止。
二人行至僻靜殿宇。齊珩見他神色恍惚、欲言又止,便知他在殿內定是聽聞了驚天秘聞,才會如此左右為難。
“他與你說了什么?你我之間,無需諱言。”齊珩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陸曜眸中光影閃爍,望著太子關切的面容,心中天人交戰。一邊是陸家子孫后代的康莊坦途,一邊是為生民立命的文臣風骨。
說,是為司法昭雪,是為公道直言。
不說,則陸家日后,再無險阻。陸家女兒已許配東宮,陸家自始至終擁護太子,他登基之后,陸家必蒙厚待。如今這般,他只需咽下這口惡心,便能保家族百年平順。
君心難測,他無法保證,若他今日秉公直言,今日的太子,他日登基后,不會記恨他此刻的“無畏”。
可是,他寒窗苦讀數十載,受孔孟之教,承仁義禮智信。如今要他做兇手的幫兇,用一族人的覆滅去掩蓋皇室的丑聞……今日是木家,明日,便可能是陸家!
豪門貴族,便會成為皇室的遮羞布,百姓唾棄的權貴門閥之丑!
更何況,他曾答應過木婉秋,如何能失信于人?
若此事這般定性,百年之內,木家再無翻案之望。
可百年之后呢?誰還記得木家的冤屈?誰又能為他們伸張正義?
木家已無可用之人,三代無可入朝堂的機會。
陸曜迎向太子的目光,眼底的猶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堅如磐石的決絕。
“殿下。”
……
關雎宮內,藥氣彌漫。齊鄢立于榻前,面色冷冽如冰,靜靜看著榻上那具尋死覓活的身影。
即便是這般形容枯槁、虛弱不堪地臥在錦被中,那眉宇間的瘋癲之氣,卻絲毫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