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過大廳,帶來南疆邊陲特有的、混雜著草木與沙塵的微涼氣息。
廳內的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不定,將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變形,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
秦越那句“末將,謝陛下隆恩”,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他伸出手,那是一只常年握刀、布滿厚繭的手,指骨分明,充滿了力量。他的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走向宿命般的沉穩,目標明確地伸向蕭云瑞手中托盤上的那杯酒。
蕭云瑞端著托盤的手,在輕微地顫抖。
他能感覺到托盤的重量,更能感覺到那只小小的酒杯里,盛著的是足以壓垮一切的重量。
是秦越的命,是南疆十萬大軍的軍心,也是他蕭云瑞自己的未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秦越的手。
他看著那只手,越過咫尺的距離,即將觸碰到冰冷的杯壁。
那一刻,蕭云瑞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是母妃臨死前抓著他的手,讓他“好好活著”的囑托。
是父皇在御書房里,用失望的眼神看著他,說他“終究難堪大任”的嘆息。
是七弟蕭云庭在離京前,平靜地告訴他,“三哥,棋子想活,就得有掀翻棋盤的勇氣”。
棋子……
他不想再做棋子了。
他不想眼睜睜地看著秦越,這個唯一對他表示過善意,愿意與他結盟的男人,因為自己而死。
他不想用秦越的命,去換一個茍延殘喘的機會。
電光石火之間,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型。
就在秦越的指尖即將碰到酒杯的瞬間,蕭云瑞動了。
所有人都沒看清他的動作。
只聽“?!钡囊宦曒p響,他端著托盤的手腕猛地一轉,那只盛滿了琥珀色酒液的杯子,竟被他穩穩地捏在了自己的指間。
而杯口,對準的,是他自己的唇。
這個變故,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秦越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絲波動,他看著蕭云瑞,眼神復雜。
王德海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浮現出錯愕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殿下!”王德海的聲音尖銳了起來,“您這是做什么?這是陛下賜給秦將軍的酒!”
蕭云瑞沒有理會他,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秦越的臉上。
他看到秦越眼中的那絲波動,心中那股瘋狂的勇氣,便燃燒得更加旺盛。
他舉著酒杯,對著秦越,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聽清。
“秦將軍,你說錯了。”
秦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這不是父皇賜給你一個人的酒?!笔捲迫鸬淖旖?,勾起一抹蒼白的笑意,“這是父皇,賜給我們君臣的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