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文公的葬禮極盡哀榮,卻也無法掩蓋列國蠢蠢欲動的野心。晉襄公在狐偃、趙衰等老臣的扶持下,勉力支撐著局面,但年輕的國君眉宇間總帶著一絲難以揮去的憂慮。國喪期間,晉軍主力大多集中于國都附近及南境防備楚國,西境雖按先軫之議有所加強,但相對于秦國的全力準備,仍顯薄弱。
秦國雍城,秦穆公終于等到了他期盼已久的機會。探子回報確認晉國國喪,新君初立,主力被牽制于東南。老臣蹇叔、百里奚雖仍持重勸阻,言“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且“晉人必有備”,但一心欲東出爭霸的秦穆公,在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等少壯派將領的極力鼓動下,決心已定。
“晉侯新喪,小子即位,豈能顧及西陲?此天以秦賜晉,不可失也!”秦穆公斷然下令,以孟明視為主將,西乞術、白乙丙為副,盡起精銳車騎,偃旗息鼓,穿越險峻的桃林塞,企圖繞過晉國正面防御,遠程奔襲鄭國。若鄭國可下,則秦國便在中原打入一顆楔子;若不成,亦可順路掃滅晉國西疆的附庸滑國(位于今河南偃師附近),劫掠一番,以揚秦威,試探晉國反應。
秦軍行動極為隱秘,利用山道險徑,竟真的悄無聲息地越過了晉國傳統的西境防線,深入中原腹地。然而,數萬大軍的行動終究難以完全瞞天過海。當其逼近滑國之時,行蹤終被察覺。
消息首先傳到絳都,朝堂震動。晉襄公又驚又怒:“秦伯無信!趁我國喪,竟行此偷襲之事,背棄盟約!”群臣亦是嘩然,皆言秦人卑鄙。
狐偃面色凝重:“秦軍孤軍深入,意在鄭或滑。其兵鋒甚銳,然懸軍千里,后勤艱難,實是兵家大忌。此乃天賜良機,令我晉國一舉重創秦軍,絕其東出之念!”
先軫更是踏步出列,眼中精光四射,語氣斬釘截鐵:“主公!秦軍此行,上天所予也!予不可取,反受其咎!必須擊之,且務必全殲,方可震懾西陲,確保我國今后無西顧之憂!”
他進一步分析:“秦軍歸途,必走崤山古道。其地山高谷深,地勢險絕,正可設伏。請主公允臣領兵,疾馳崤山,必令秦軍有來無回!”
年輕的晉襄公被先軫的決斷和氣勢所感染,又見狐偃、趙衰均點頭贊同,當即拍案而起:“準!就請先軫將軍全權調度,務必予秦軍痛擊!”
先軫雷厲風行,即刻點兵。他并未調動南線主力,以免楚國察覺異動。而是以晉國本土的機動兵力及部分西境守軍為主,并急令梁弘、萊駒等將領率部向崤山地域集結。同時,他特別強調:“此番乃山地設伏,需輕裝銳士,多備弓弩滾木礌石,以地利克敵,減少正面搏殺。”
崤山,自古便是連接關中與中原的戰略要道,其地東西崤函,南北峭壁,中間通道蜿蜒曲折,最窄處僅容一車通過,乃絕佳的伏擊場所。
先軫親率精銳,日夜兼程,搶先一步抵達崤山險要處。他仔細勘察地形,將伏兵分作數股,置于東西崤山之間的峭壁之上、樹林之中,控制住所有制高點和小道出口。晉軍將士皆知此戰關系國家西境安危,更是為先君報仇雪恥,故士氣高昂,同仇敵愾,默默潛伏,等待獵物的到來。
此時,秦軍主帥孟明視卻志得意滿。他們順利滅掉毫無防備的滑國,劫獲大量財物子女,正滿載而歸。孟明視見一路無人阻擋,更加輕視晉國,認為晉人果然因國喪無力西顧,全然未察覺一張死亡之網已在歸途上悄然張開。
秦軍隊伍拉得很長,車馬輜重混雜,緩緩進入崤山險道。山路崎嶇,隊伍行進緩慢,軍士因滿載而歸而放松了警惕。
當秦軍主力完全進入崤山伏擊圈時,先軫立于山巔,目光冷冽,猛地揮下手臂!
霎時間,崤山兩側殺聲震天!晉軍伏兵盡出,滾木礌石如同山崩般傾瀉而下,箭矢如同飛蝗般密集射來!秦軍猝不及防,頓時陷入極度混亂。山路狹窄,人馬擁擠,進退不得,頃刻間便被砸死、射死者無數。戰車相互沖撞傾覆,堵塞了道路。
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等將領雖奮力嘶吼,試圖組織抵抗,但在如此絕地,任何指揮都已失效。晉軍占據絕對地利,根本不與秦軍近身肉搏,只是不斷從高處傾瀉死亡。
戰斗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秦軍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鮮血染紅了崤山的古道。最終,秦軍全軍覆沒,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員大將盡數被俘(歷史上此三將被俘后釋放,此處按常見敘事),所劫掠的財物輜重也全部落入晉軍之手。
崤山之戰的捷報以最快速度傳回絳都。朝野上下,先是震驚,繼而爆發出巨大的歡呼!國喪期間的壓抑和屈辱,被這場干凈利落的輝煌勝利一掃而空!
晉襄公激動得難以自持,親自出宮迎接凱旋的先軫及有功將士。此戰不僅粉碎了秦國的東進野心,更是新君即位后第一場大勝,極大地鞏固了晉襄公的地位和威望,也向天下諸侯宣告:即便晉文公不在了,晉國依然是那個不可撼動的中原霸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先軫將軍真乃國之柱石!”晉襄公拉著先軫的手,由衷贊嘆。狐偃、趙衰等老臣也倍感欣慰,先軫用一場無可爭議的勝利,穩住了晉國的陣腳。
然而,勝利之后,如何處置秦國降將和戰利品,又引發了朝堂爭議。有人主張將孟明視等三將獻俘于太廟,然后處死,以雪前恥。先軫卻深思熟慮后諫言:“殺此三將,不過徒增秦晉之恨,于國無大益。不若將其放歸,讓秦伯知其將帥無能,喪師辱國,使其國內生隙。且示我晉國寬宏,亦讓天下知我非好殺之國。”
晉襄公最終采納了先軫的建議,釋放了孟明視等三人歸秦。這一舉動,既展現了勝利者的姿態,也埋下了秦國內部矛盾的種子。
西陲的烽煙暫時熄滅了,秦穆公得知全軍覆沒的消息,身穿素服,痛哭于郊,深悔不聽蹇叔、百里奚之言。秦國經此一役,元氣大傷,數年內再無力東顧。
但晉國的危機并未完全解除。南方的楚國,在得知秦國慘敗、晉國展現出如此強悍的戰斗力后,雖暫時收斂了直接北上的沖動,卻更加緊了在鄭國的滲透和顛覆活動。
崤山之戰的勝利,如同給初歷風浪的晉國巨艦壓上了一塊堅實的鎮艙石,使其得以在驚濤駭浪中暫時穩住。然而,南方那片更廣闊、更洶涌的水域,以及水下那條名為“楚國”的巨鱷,才是真正考驗這艘航船和它新船長的開始。先軫的目光,已再次投向了中原動蕩的心臟——鄭國。他知道,與楚國的決戰,或許比預想中來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