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山之戰的輝煌勝利,如日中天,照亮了晉國新君初立的天空,卻也投下了更為深長的陰影。南方的楚國,雖被晉國雷霆手段所懾,暫緩了直接軍事冒險,但其滲透與顛覆的觸角,卻以更隱蔽、更狠辣的方式向中原心臟——鄭國——纏繞而去。
晉國朝堂,短暫的歡慶之后,焦點迅速南移。先軫立于輿圖之前,手指重重敲在鄭國位置:“主公,秦患暫除,然心腹之患猶在。鄭國首鼠兩端,國內親楚勢力日盛,若不能徹底解決鄭國問題,我南境永無寧日,霸業終將受其掣肘。楚人此刻,必然正傾力經營鄭國,欲使其成為刺向我中原腹地的利刃!”
狐偃頷首,蒼老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先軫將軍所言極是。然鄭非滑國,乃中原大國,城高池深,若強行攻滅,恐傷亡慘重,且易激起諸侯兔死狐悲之心,反將彼等推向楚國。當以威逼為主,輔以智取,迫其內部分化,令親晉派掌權,徹底斷絕與楚之往來。”
晉襄公雖年輕,卻已漸具決斷:“二位愛卿之議,正合寡人之意。當如何行事?”
先軫成竹在胸:“可雙管齊下。其一,臣請率一支勁旅,陳兵鄭國邊境,大張旗鼓操演,示之以威,震懾其膽,令其不敢輕舉妄動。其二,請遣一能言善辯、熟知鄭國內情之智士,秘密潛入新鄭,聯絡我朝可信之大夫,許以重利,陳以利害,助其清除朝中親楚首惡,撥亂反正!”
計議已定,晉國機器再次高效運轉。先軫親率大軍南下,于鄭國北部邊境擺開陣勢,戰車轔轔,甲胄鮮明,殺氣直沖霄漢。與此同時,一位名為“燭之武”的晉國秘密使者,憑借其過人膽識與辯才,悄然潛入風雨飄搖的新鄭城。
楚國郢都,令尹子文對晉國的動向洞若觀火。他冷笑對楚成王道:“晉人欲故技重施,以兵威壓服鄭國。然今時不同往日,鄭國內部,已然生變。”
在他的精心策劃與重金收買下,鄭國以“大夫堵叔”、“師叔”為首的親楚派勢力空前膨脹。他們不斷在鄭國朝廷散布謠言:“晉侯已死,新君稚嫩,國政出于權臣,其勢必不能久。”“楚王寬厚,實力猶存,且地近鄭國,方為真正依靠。”“若依附晉國,不過為其屏障,戰時首當其沖,和平則需納重貢,何苦來哉?”
這些言論,在晉國大軍壓境的背景下,反而激起了部分鄭國貴族對晉國霸道行徑的反感與恐懼。鄭伯本就優柔寡斷,在親楚派的包圍和煽動下,心思愈發活絡,雖表面仍應付晉國,暗中與楚國的往來卻愈發密切,甚至默許楚國的物資和人員借道鄭國。
子文見火候已到,使出致命一招:他派出一支精干的楚國部隊,化裝成商隊或流民,在親楚派的接應下,分批秘密進入新鄭城,潛伏下來。同時,大批楚國軍隊開始向鄭國南部邊境移動,擺出隨時可北上接應的姿態。
一場里應外合、顛覆鄭國政權的陰謀,已然醞釀成熟。楚國的目標,不再是簡單的讓鄭國搖擺,而是要徹底將鄭國變成親楚的堡壘,甚至將其吞并!
晉國秘密使者燭之武潛入新鄭后,迅速與鄭國親晉派領袖“佚之狐”等人取得聯系。然而,他們發現情況比預想的更為嚴峻。親楚派不僅控制了朝堂輿論,其核心人物“堵叔”、“師叔”更是掌握了部分城防軍權,且城內似乎已混入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氣氛詭異。
燭之武與佚之狐判斷,楚人恐有驚人之舉,鄭國危在旦夕!必須立刻采取行動,先發制人!
是夜,月黑風高。新鄭城內,暗流涌動。親楚派核心人物正密會于“堵叔”府中,商議如何利用城內潛伏的楚人力量,伺機控制鄭伯,發動政變,徹底倒向楚國。
然而,他們的密謀已被佚之狐的眼線探知。燭之武當機立斷,建議就在今夜動手!
子夜時分,佚之狐率領忠于己方的家族甲士以及部分仍心向晉國的城防軍,突襲“堵叔”府邸。同時,派人緊急控制宮門,保護鄭伯,防止其被親楚派挾持。
頓時,新鄭城內殺聲四起,火光沖天!兩派勢力在街巷之間展開激烈廝殺。潛伏的楚人見狀,也紛紛沖出藏身之地,加入戰團,試圖扭轉局勢,城內陷入一片混戰。
消息很快傳到城外晉軍大營。先軫一直在密切關注新鄭動向,見城內火起,殺聲震天,立刻判斷:“鄭國內變已起!我軍當立刻介入!”
他并非要強攻城池,而是精選一支精銳,疾馳至新鄭城下,高聲吶喊:“晉軍在此!助鄭國平定叛亂,清除楚諜!”巨大的聲浪和嚴整的軍容,給城內的親晉派帶來了巨大的鼓舞,同時也極大地震懾了親楚派和潛伏的楚人。
在內有親晉派拼死搏殺,外有晉軍兵臨城下的雙重壓力下,親楚派的抵抗逐漸崩潰。“堵叔”、“師叔”在亂軍中被殺,那些潛伏的楚人見大勢已去,或戰死,或試圖逃竄,大多被殲滅。
經過一夜的血腥清洗,次日黎明,新鄭城內的戰斗漸漸平息。街道上尸骸狼藉,血跡斑斑。親晉派在晉軍的間接支持下,控制了局面。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鄭伯被“請”上朝堂,面對血淋淋的現實和城外虎視眈眈的晉軍,他面如死灰,徹底屈服。在佚之狐、燭之武等人的“輔佐”下,鄭伯下令:宣布“堵叔”、“師叔”等人為勾結楚國、禍亂國家的叛臣,其黨羽盡數清算;重申與晉國的盟約,斷絕與楚國的一切往來;并答應割讓部分邊境城邑給晉國,作為晉軍出兵的“酬謝”和保障。
隨后,鄭伯在極大壓力下,被迫同意立公子蘭為世子,以確保鄭國未來政策的親晉導向。
晉國不費大力攻城,通過支持代理人的內部斗爭,便成功地實現了對鄭國的深度控制,將這顆中原心臟牢牢握在了手中。先軫見目的達到,方才下令晉軍后撤,但仍在鄭國境內留駐部分兵力,以“協助防楚”為名,行監督控制之實。
消息傳回郢都,楚成王暴跳如雷,痛罵鄭人反復無常,更恨晉人手段狡詐,竟徹底破壞了他在鄭國的多年經營。令尹子文雖相對冷靜,但面色亦極為難看。楚國折了投入的大量資源、潛伏的人馬,更重要的是,失去了戰略上至關重要的鄭國。南北爭霸的天平,再次向晉國傾斜。
“晉有先軫,實乃我心腹大患!”楚成王咬牙切齒,“此仇必報!”
子文陰沉道:“鄭國雖失,然其民未必真心附晉。且我大軍仍在邊境。待其懈怠,或有可乘之機。眼下,需更謹慎。”
晉國雖大獲成功,但狐偃、先軫等人并無太多喜悅。鄭國的傾覆,充滿了血腥與背叛,其民心并未真正歸附。強行植入的世子能否站穩?楚國豈會甘心失敗?南方的威脅,并未根除,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
“鄭國乃一鼎,”先軫對晉襄公道,“今雖扶正,然其下爐火未熄,仍需時時看顧,稍有不慎,仍有傾覆之危。”
晉楚爭霸的焦點——鄭國,經歷了一場血雨腥風的洗禮,暫時倒向了晉國。但所有人都知道,楚國的報復只會遲到,不會缺席。中原大地,短暫的平靜之下,正在醞釀著兩大巨頭之間更加直接、更加慘烈的碰撞。南方的天空,陰云愈發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