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谷被投入司寇府陰冷潮濕的死牢,象征著晉國內部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進入了最殘酷的階段。趙盾沒有給他任何喘息之機,甚至等不及正式的朝會,便在司寇府森嚴的大堂之內,開始了對這位昔日同僚的審訊。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恐懼的氣息,墻壁上掛著的各式刑具在火把映照下閃著幽冷的光。趙盾高坐主位,面色冷峻如鐵,趙穿按劍侍立一旁,眼神如鷹隼般盯著癱軟在地的士谷。。
“士谷,”趙盾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錐刺入骨髓,在這密閉的空間里回蕩,“金匕在此,自白狄赤丁秘窟所得。你還有何話說?”
士谷披頭散發,官袍污穢,早已沒了上軍佐的威儀。他抬頭看著那柄熟悉的匕首,眼中閃過絕望,卻仍存著一絲僥幸,嘶聲道:“趙盾!你……你構陷于我!單憑一柄來路不明的匕首,怎能斷定是我泄露軍機?此乃楚國反間之計,你……你莫要中了子文老賊的奸計!”
“構陷?”趙盾冷哼一聲,從案上拿起一卷竹簡,“啪”地擲于士谷面前,“這是你府中管事招供,你于王官之戰前,曾多次秘密會見身份不明的行商!這是邊關記錄,有齊商車隊頻繁出入你封邑,時間與楚使活躍于北狄之時吻合!還有,你暗中變賣祖產,意欲潛逃齊國,這又作何解釋?!”
一件件物證,一樁樁關聯被趙盾冷酷地拋出,如同重錘,一次次砸垮士谷的心理防線。他臉色由白轉青,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我……我……”士谷語無倫次,“是你們逼我的!趙盾!你推行那狗屁峻法,追繳軍賦,盤剝我等舊族,絲毫不念及我等隨先君流亡、輔佐新君的功勞!國庫空虛,難道就要從我等著甲之士身上榨取嗎?!楚國使者許諾,只要……只要提供些許無關緊要的消息,便贈我黃金珍寶,保我家族在齊地安享富貴!我……我只是一時糊涂!”
他終于崩潰,涕淚橫流,將如何因不滿趙盾新政,如何被楚國使者誘惑,如何泄露西線換防大致時間等情由,斷斷續續地招認出來。但他咬死了一點:此事乃他一人所為,與他人無涉,更未形成龐大的內奸網絡。
趙盾面無表情地聽著,直到士谷再也說不出新東西,才緩緩起身。“一時糊涂?你之一時糊涂,葬送了我多少晉國好兒郎的性命!致使胥臣大夫血染沙場,致使西線門戶險些洞開!”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之怒,“拖下去!嚴加看管!待我稟明君上,明正典刑!”
武士如狼似虎地將癱軟如泥的士谷拖走。趙穿上前一步,低聲道:“兄長,他咬定是一人所為,但那些齊商……”
趙盾目光幽深:“齊商這條線,自然要查。但士谷必須死,而且要快!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朝堂分裂的象征,是楚人用以離間的活證。只有用他的血,才能震懾那些心懷異志之人,才能在我晉國應對外敵之前,先穩住內部!”
他深知,此刻的晉國,經不起一場大規模的內部清洗。迅速處決首惡,暫時擱置可能牽連過廣的線索,是穩定局面的必要手段,哪怕這會留下隱患。
次日朝會,趙盾將審訊結果與金匕首等證據呈于晉襄公。朝堂之上一片嘩然。盡管眾人早有猜測,但叛國通敵的罪名被如此赤裸裸地證實,依舊引發了巨大的震動。
晉襄公年輕的面龐因憤怒而漲紅,他握著國君的圭璧,手指微微發抖:“逆臣!枉費先君與寡人如此信重于他!竟為區區財貨,行此叛國之事!趙司寇,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趙盾出列,聲音斬釘截鐵:“叛國通敵,罪不容誅!臣請君上明詔,將逆臣士谷車裂于市,夷其三族!其家產抄沒充公,以慰殉國將士在天之靈!并以此警示內外,凡有通敵叛國者,皆以此論處!”
“車裂”、“夷族”!如此酷烈的刑罰,讓不少朝臣倒吸一口涼氣。雖然士谷罪有應得,但趙盾的狠辣決絕,依舊讓許多人感到心驚。
狐偃眉頭緊鎖,出列道:“君上,士谷罪大惡極,理應處死。然,夷其三族,是否過于酷烈?其族中亦有不知情之老幼婦孺,牽連過廣,恐傷國本,亦非先君仁德治國之道。不若止誅首惡,流放其族,以示天威,亦存仁念。”
這代表了部分老臣,尤其是與士谷曾有交情或對趙盾手段心存疑慮者的看法。他們并非同情士谷,而是擔憂趙盾借此樹立的恐怖威權,以及過度刑罰可能引發的反彈。
趙盾立刻反駁,目光銳利地掃過狐偃等人:“狐偃大夫之言,未免婦人之仁!叛國之罪,若不施以極刑,何以震懾后來者?當此國家危難之際,非用重典,無以凝聚人心,無以震懾宵小!些許婦孺之仁,豈能抵我邊境將士流淌之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