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余威尚未散盡,晉國西境的烽火已驟然升級。趙穿得到趙盾的明確授意和增援后,不再滿足于小規模的邊境襲擾。他集結了包括“獵騎”在內的兩萬精銳,以復仇和王官之戰的余威為號,悍然越過黃河,對秦國發動了數年來最大規模的一次進攻。兵鋒直指秦國在河西地區最重要的軍事據點——汪(今陜西澄城西南)和彭衙(今陜西白水東北)。
趙穿用兵,深得其兄趙盾“峻法”之髓,對敵對我皆然。他命令部隊拋棄部分輜重,輕裝疾進,以速度彌補深入敵境的風險。晉軍如同一條嗜血的鐵流,迅速席卷了秦國邊境的幾個小邑,焚毀糧倉,擄掠壯丁,兵鋒銳不可當。
消息傳至雍都,秦廷震動。秦穆公沒想到趙盾在內亂方息之際,竟敢發動如此規模的攻勢。
“趙盾欺人太甚!趙穿匹夫,安敢如此!”孟明視怒火中燒,出列請戰,“君上,末將愿領兵迎敵,必斬趙穿之首,雪王官、彭衙之恥!”
繇余卻顯得異常冷靜:“君上,趙穿此次來勢洶洶,但其孤軍深入,后援難繼,意在速戰,意在示威。我軍若傾巢而出,與之正面決戰,即便勝了,亦必損失慘重,正合趙盾消耗我軍力之意。且晉軍新勝(指平定內亂),士氣正盛,不可力敵。”
“難道任由他踐踏我國土?”有貴族不滿道。
“非也。”繇余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趙穿勇猛而驕橫,此前勝我,必不將我軍放在眼里。我可誘敵深入,以汪、彭衙為餌,示弱于敵。待其猛攻城池,師老兵疲之際,再以精銳騎兵斷其歸路,步卒從側翼夾擊。同時,可令白乙丙將軍的游擊騎兵不斷襲擾其糧道。如此,趙穿縱有萬夫不當之勇,亦難逃覆滅之危!”
秦穆公沉吟片刻,決斷道:“便依大夫之計!孟明視,你為主將,率主力步卒五萬,前往汪、彭衙一帶,依計行事,務必讓趙穿這頭猛虎,掉入我們的陷阱!白乙丙,你的騎兵更要靈動,務必切斷晉軍與后方的聯系!”
“末將遵命!”孟明視與白乙丙齊聲領命,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河西之地,戰云密布。趙穿猛攻汪邑,守軍依計頑強抵抗數日后,佯裝不支,棄城而走。趙穿輕易奪取汪邑,志得意滿,對幕僚提醒的“恐有埋伏”嗤之以鼻。
“秦人喪膽,聞我趙穿之名便望風而逃,何來埋伏?傳令,休整一日,進軍彭衙!”他下令在汪邑犒賞三軍,防備不免松懈。
就在晉軍沉醉于勝利的狂歡之夜,白乙丙的騎兵如同鬼魅般出現,燒毀了晉軍囤積在城外的部分糧草。趙穿大怒,不顧部下勸阻,翌日便催動大軍,撲向彭衙。他并不知道,孟明視的主力已在彭衙外圍的復雜地形中張網以待。
當趙穿初戰告捷的消息傳回絳都,朝堂之上彌漫著一種樂觀的情緒。唯有老成持重的欒枝和日漸沉穩的荀林父面露憂色。
“司寇,”荀林父出列諫言,“趙穿將軍初戰告捷,固然可喜。然其進軍過快,已深入秦境數百里,糧道漫長,且秦人主力未見蹤影,臣恐其中有詐。是否應傳令趙穿將軍,暫緩進軍,鞏固汪邑,探明敵情再動?”
趙盾端坐其上,面無表情。他需要這場勝利來鞏固權威,轉移國內視線,趙穿的迅猛正合他意。但他也深知其弟的缺點和秦穆公、繇余并非易與之輩。
“林父所慮,不無道理。”趙盾緩緩開口,聲音不容置疑,“然兵貴神速,趙穿既已打開局面,豈可貽誤戰機?傳令河西各城邑,全力保障前線糧秣軍械供應。另,命駐守輔氏的郤缺所部,向彭衙方向靠攏,以為策應。告訴趙穿,放手施為,但亦需謹慎,若遇秦軍主力,不可浪戰,當與郤缺部互為犄角。”
這道命令,既給了趙穿繼續進攻的底氣,也做了一定的風險控制。然而,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命令的傳遞和執行力,在廣闊的戰場上大打折扣。
就在這時,南線欒枝派來的加急軍報也送到了趙盾案頭。楚司馬子玉已率軍抵達葉邑,雖未大舉進攻,但其小股部隊頻繁挑釁晉國邊境哨所,與鄭國軍隊亦時有摩擦,南線壓力明顯增大。
內侍又呈上一封來自吳國的密函。吳王闔閭在信中“熱情”地通報了越國“恭順”的近況,并隱約提及越王允常身體欠佳,太子勾踐監國,對吳國愈發恭敬,進獻倍增。信末,闔閭似不經意地提到,吳國水師已初具規模,未來或可北上,與晉國遙相呼應,“共分楚地”。
趙盾看完密函,冷笑一聲,將其置于燭火之上焚為灰燼。
“闔閭、伍子胥,亦非甘于人下者。借我之勢,壯其聲威,圖謀楚國才是真。至于越國……”他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僻處海隅,茍延殘喘罷了,暫不足慮。”